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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就业的刺客还是救星?
关于技术进步与就业的关系,从两百多年前的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到一百年前的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曾有过多次激烈争论。凯恩斯在1930年写道:“我们正在感染一种新的疾病,某些读者或许还不知晓这种疾病之名,但今后数年将频繁听到,那就是技术性失业(Technological Unemployment)。”
走到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今天,我们如何来看待这个问题?从工作方式到工作地点,从商业逻辑到行业生态,数字化让各行各业正在发生深刻的变革。我们需要再次担心技术性失业吗?
早在2013年,牛津大学经济学家卡尔·弗雷(Carl Benedikt Frey)与他的计算机科学同事迈克尔·奥斯本(Michael A. Osborne),在《技术预测与社会变革》期刊(TFSC)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为《就业的未来:工作对计算机化有多敏感?》(The Future of Employment: How Susceptible Are Jobs to Computerisation?)。他们对美国702个职业进行了分类,预测在未来二十年内,随着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的进步,美国可能会有47%的职位被人工智能替代。这篇文章引起了媒体的关注,诸如“机器人要来抢你的工作”和“人工智能会对人类造成威胁吗”等危言耸听的夸张标题,出现在各大媒体头条。
2019年,牛津经济研究院(Oxford Economics)发布报告称,预计到2030年,全球约2000万个制造业职位将被机器人取代,相当于约8.5%的制造业职位,并可能会加剧收入的不平等。
2020年疫情以来,数字化的进程在加速,在线化和数字化已经成为企业的必选项。许多职业与我们渐行渐远,工厂流水线上的智能机械臂即将让工人退出历史舞台,职业带路人被手机导航软件所取代,银行柜员、翻译、秘书、客服等一系列的传统职业,可能都将不复存在,甚至司机这一职业,也可能随着自动驾驶技术成熟,最终被完全取缔。
回顾历史,每一次的技术大进步就会极大地影响就业形势。不过,我们并不需要杞人忧天,新技术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又会打开一扇窗。汽车时代大批量取代了马车夫,但同时又诞生了大量的司机。移动通信时代取代了一批电话总机和打字员,但同时又催生出大量的程序员和电信工程师。由此可见,每一次技术革命对就业均有替代效应和补偿效应。数字化的进程更是按下了职业更替的快进键,而如果我们可以预测到哪些新职业会出现和流行,提前做好相应的技术和心理准备,就不至于与新技术错配,坠入“结构性失业”的陷阱。
若干年前,当我在做一次职业生涯规划的讲座时,底下的听众问了我一个问题:“随着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似乎什么工作都会被机器人所取代,那么我的孩子应该学什么专业呢?”当时我急中生智,回答道:“报考机器人维修专业吧。”
其实,我并不想在这里讨论哪些工作会被消灭或取代,而更多地想讨论,哪些新工作正在诞生,我们又如何在新型经济结构中培养新的工作技能和找到新的工作。
在互联网电商蓬勃发展之前,估计谁也不会想到,我们这个社会居然会需要如此多的快递员和外卖小哥。
国家统计局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年底,中国灵活就业者已达2亿人,其中有约1300万名外卖骑手,已经占到全国人口基数的近1%。深圳市总工会的数据显示:深圳市登记注册的货运、快递、网约车、外卖配送、电子商务等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约170万人,占全市职工总数的15%,已成为深圳市劳动力大军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两组数据显示,一个无雇主的时代正在到来,灵活就业已进入飞速发展的轨道。雇佣关系从“企业-员工”形态向“企业-平台-个人”转变,线上接单、弹性工作时间、即时结算是这份新工作的特性。灵活就业最主要的特征便是对互联网技术的依赖,除了骑手,借助线上平台远程开展业务和交付的还有线上法律咨询、就医问诊等专业服务,线上营销支持,短视频制作和网文写作等。同时,对管理者来说,面临的问题是:如何灵活配置多元化员工?如何构建弹性企业管理?
如果说骑手这个职业是被电商催生的,那么随着人口的老龄化,一些新职业正在为3亿老年人生活提前布局。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已达2.64亿,“十四五”时期将突破3亿,这标志着中国将从轻度老龄化进入中度老龄化阶段。
在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的背景下,“夕阳红”催生了一些“朝阳”职业,陪诊师、老年人能力评估师、退休规划师、养老规划师等新职业应运而生。陪诊师帮空巢老人和打工青年挂号、排队、跑腿拿报告;老年人能力评估师评估老年人能力等级,并给出照护建议与方案;养老规划师为初老人群提供退休规划,防范养老风险。
以陪诊师为例,他其实是另一种跑腿,当家庭成员分身乏术或不了解就医流程时,这个职业的出现让“就医难”这件事流畅运作。搜索网页可以发现,陪诊师可以提供就医环节中的任何一项服务,比如,帮患者挂号、取号、取报告、拿药,也可以陪患者候诊、问诊和做检查。具体收费价格有多有少,基本和当地消费水平相挂钩,有收99元一次的,也有收400元一天的。
微纪录片截图:陪诊师在工作
我们可以发现,这一新型职业不但可以满足空巢或高龄老人的就医需求,还可以解放家属的时间与精力。同时,它也可以解决外地患者人生地不熟、对医院就诊流程不了解、科室位置不清楚的问题。在我看来,这个职业的兴起,其实是从带路党、挂号黄牛一路演变而来的,这中间,数字化其实起到了很重要的催化作用。
新职业的孕育,科技进步是重要因素,不过这只是手段,便利生活、抚慰情绪才是目的。和“陪诊师”类似,2022年10月,一则“哄睡师包月套餐标价1.8万”的新闻引起了网友的关注和热议。中国睡眠研究会《2022年中国国民健康睡眠白皮书》的数据告诉我们:我国有超过3亿人有睡眠障碍的困扰,只有35%的人一天可以睡够8小时。失眠问题引发关注的同时,也催生了睡眠经济,一些新兴的线上线下助眠服务兴起,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哄睡师。按照约定通过语音电话唱歌、讲故事,甚至可以念《资本论》等方式哄客户入眠。
2022年6月,人社部向社会公示“民宿管家”“家庭教育指导师”“研学旅行指导师”“机器人工程技术人员”等18个新职业。我注意到,人社部的相关负责人在介绍新职业时,提到了如下三个特点:一是在数字经济发展中催生的数字职业,二是在碳达峰、碳中和的发展目标要求下涌现的绿色职业,三是在新阶段、新理念、新格局和人民美好生活的需要中孕育的新职业。“陪诊师”“哄睡师”等上述新兴职业,何尝不也是符合这三个特点呢?那么未来取代他们的又会是谁呢?我想,可能是人形机器人。
数字化技术还催生出了许多新的职业,比如,电子数据取证分析师、密码技术应用员、边缘计算工程师、量子计算工程师、服务机器人应用技术员、网店引导员等。随着元宇宙、虚拟现实技术、数字人的发展,也衍生了不少新奇职业,比如,数字人建模工程师、虚拟服装设计师、肢体动作捕捉员等。
2023年6月,“捏脸师月入上万”的话题冲上微博热搜榜。以用户多为“Z世代”群体的社交平台Soul为例,它的用户是不可以展示真实面容和形象的。在这个平台上,都找不到上传真实头像这个选项。Soul要求用户使用平台提供的工具和素材来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虚拟头像,来展开所谓的“灵魂社交”和“不看脸社交”。捏脸师(虚拟头像创作者)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新兴职业。作为捏脸师,不仅要会人工智能的基本算法和各种平台的开发工具,还要有一些艺术和绘画功底,最好还通晓一些心理学,最后综合各种技能,来捏出一个用户满意的虚拟头像。
Soul上,捏脸师上架的原创头像作品
写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其实虚拟世界的捏脸师,就是现实世界的整容医生或Tony老师的数字化。奇绩创坛创始人兼CEO陆奇博士在一次演讲中提道:所有行业,都值得用大模型重做一遍。我想换个说法:所有职业,在数字化时代里,都会有一个分身。数字经济对工作岗位正在产生“替代效应”,一些可被编码的重复性岗位被替代的趋势已经出现。很多工作会被取代,但未来总会有人工智能做不了的新工作,会出现许多随着新技术诞生的新职业,有些我们已经初见端倪,有些我们还无法预料。这种创造效应将会远超替代效应。正如世界经济论坛《2020年未来就业报告》预计的,未来二十年,大数据、人工智能、机器人等技术的进步,将使中国就业净增长约12%。
卓别林的《摩登时代》(Modern Times),也曾出现过类似的情况,随着美国工业机器大生产的普及,许多工人失去了工作。但另一方面,事务性工作的增加,形成了“白领”这一新型劳动阶层并延续至今。
让-巴蒂斯特·萨伊(Jean-Baptiste Say)以其著名的“萨伊定律”为基础,否认技术进步会导致长期失业。理由是:供给会创造自己的需求,采用新机器所导致产品供给的增加,会引起产品需求的增加;产品需求的增加,最终会引起劳动力需求的增加,从而使得被新机器排挤的工人重新获得就业机会。
不过,未来没有一种技能或者职业会永远保鲜(保险),谁也不知道一觉醒来,技术替代是否正在敲门。说不定,未来最流行的产业和职业现在根本还不存在。
本文摘自《未来可期:与人工智能同行》,澎湃新闻经授权刊载。
《未来可期:与人工智能同行》,胡逸/著,太白文艺出版社·果麦文化,2024年6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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