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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仕忠︱畸零杂记(四):光祖外公

中山大学中文系 黄仕忠
2024-03-20 12:23
来源:澎湃新闻
专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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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潘丹

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

外婆请我吃年糕……

这童谣,说的便是去外婆家“走人客”(做客)的事儿。

那时,我们一帮孩子,只要聚集在“道地”(晒场)里,便有人忍不住炫耀:去外婆家“走人客”,外公、外婆待他奈格(怎么)亲热,捧出介多好吃,玩具还能带回几样。而最爱比较的,就是压岁钱多少……他们这般说着说着,我就不想听下去了,因为我外公、外婆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于是我也不喜欢这首童谣。

大约八九岁的时候,快过年了,母亲忽然派我跟着哥哥,去给外公拜年,并让我们记住,要叫他“光祖外公”。这像是凭空掉下了个外公来,让我有些兴奋。母亲备好了一只菜篮,装了年糕、粽子,我们用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抬着就去了。

光祖外公住在三里路之外的宅士村。走过溪上的木桥,穿过杨村,翻过风化山岗,沿山边水缘走得一段,下了大埂,就是宅士村了。

乡人通常把桥亭、宅士二村连称,因为那一片都姓王,原本便是一族。父亲说,元代有个王冕,就是这村的人。他小时候穷,天天放牛,就用毛笔沾着清水,在大砖头上写字,或者是看着荷花画画,练出一手“没骨画”,后来成了画家,画的墨梅极是有名。我家太公手里曾有一幅他的画,被人惦记了,那人花了很多心思,派人来我家做帮工多年,才觅得机会偷了去,于是画就没了。我那时对画被偷走没什么感觉,对“没骨画”是一种什么画,则颇生好奇,只是没有问到答案,后来也就忘记了。

这村,明清时叫“檡树下”,村西侧为西大山,山上多檡树,也叫栎树,木质细密坚韧,可做射箭的扳指,故此得名。村边的大溪叫栎江,也因这树而得名。民居沿栎江、沿山势而建。不过这“檡”字太难写,后来就改叫“择树下”,在“文革”中却是叫“宅士下”。我小时候听发音,还以为是“着地下”,心中好生奇怪,“紧贴在地面上”的这个村子,该是什么模样。后来才知道是“宅士”。宅者,居也,意思是“士”所居住的地方。《尚书》里说:“多士,……今尔惟时宅尔邑,继尔居。”所以厘定这村名用字的人,想必是个有学问也有志向的人。

进得村子,才知道这“檡树下”原来很大,比我们“钱家山下”气派得多了。我跟着哥哥,来到一个大“台门”里,天井里铺着青石板,有我们村晒谷场那么大。光天井东面的连排楼屋,就有十二间,光祖外公却是住在一个只有六七尺宽的屋弄里。那本当是置放楼梯的地方,却不知为何没有架起楼梯,成了他的居室。

到门口,有几条不规整的木片竖起来,略微遮挡着,充作门板。进门右边垒了一个极为简陋的灶,灶上放着一个铝锅,一个掉漆的瓷缸,还有几个黑乎乎的碗。因为没有烟囱,那墙连同楼板已经被熏得漆黑一片。再进几步,右侧靠墙边摆着一张用几块木板架成的床,床上耷拉着一顶已成灰色的纱帐,床头顶着一个黑柜子。

我们去时,光祖外公就坐在床板上。他那时已有七十多了,穿着一件袖口油腻得发亮的老棉袄,头发花白,胡子拉碴,满脸都是皱纹,被从门口透进来的光线一照,显得有些惨白。他正在呼哧呼哧地抽纸烟,门牙已经掉了,留下的牙齿黑乎乎的,似乎也有些缺损。见到我哥递过去的篮子,他咧嘴笑了一笑,伸手取出篮子里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手绢包,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然后挑了枚硬币,想了想,又数了些纸币,说是给我们做压岁钱。哥哥接过来,他们又说了一些话,我也没有听清楚说什么,只是当时的场景,居然是摄了像一般,清晰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屋弄里没地方可坐,我们放下东西就回转了。爬上风化山岗,山道弯弯,柴草遮路,无人经过,哥哥迫不及待地拿出那叠压岁钱来数。嚯,一叠卷了边角的纸币,一角、两角的都有,面额最大的是一张略有些新的五角,印着素描的水电站,还有一个五分钱的大硬币,铮铮发亮,加起来,总共是一块两角五分。那时候母亲很少让我们去“走人客”,担心给别人添麻烦,于是我们得压岁钱的机会不多。正月里舅舅给的压岁钱,通常也就五分、一角,所以这是我们哥俩有生以来得到的最多的压岁钱了,那种喜悦,连比我大三岁的哥哥也情难自禁。

我们翻过风化山岗,顺着被雨水冲刷得高低不平的黄泥路,一蹦一跳地冲下坡来。哥哥先喊“一块两角——”,我就大声应道“五!”我们就这样一边喊着,一边下坡,只觉身轻若燕,飞下岭岗,一路舞旋着,穿过杨村,越过洋桥,回到了家里。其实,那压岁钱最后都交给了母亲,不过,那种快乐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底。

插图:潘丹

我长大一些后,也曾在大路上与光祖外公遇见过一两次,我正想要打招呼,他却掖着一把雨伞,低着头,躬着背,目不旁视地走过了。

后来,我渐渐知道了光祖外公的一些情况。

记得母亲每次提到他时,都是恭恭敬敬地称他为“光祖先生”。“先生”,在乡下也就是“郎中”(医生)。看病,就叫“看先生”。

但“光祖先生”原先还真的是一位“先生”,教书的“先生”,解放前曾在十里坪教过书。后来不知因受何事刺激,精神一度出了问题,就回了家。他与妻子育有一女,但妻、女早逝,后来他就一个人过生活。

他父亲叫王藜生,是晚清的一个武秀才,善书法,懂医术。光祖是他第七个儿子。受父亲影响,光祖年轻时喜读医书,能开方,会治病,后来就靠行医养活自己。但他并没有医师执业资格,只是一个“草头郎中”。在他所读的医书里面,肯定有一本是《傅青主女科》,因为他最为擅长的便是妇科病症。据说解放初期,枫桥区晁区长的太太产后患病,久治不愈,本着试试的心理上门找他看,谁知一看就灵。区长夫妇还特地提着烟酒来表达感谢。

1907年王藜生析产遗嘱,光祖为其第七子(王茂根提供)

旧时乡下缺医少药,妇科医生尤缺。妇女生育时孩子夭折,或是因难产而致一尸两命之类,时有所闻。妇女在家中生产,卫生不讲究,产后出血、感染得病,更是常见。加上女性对所患之症羞于启齿,等到病情严重,往往错过了最佳治病时间。而光祖先生通过望闻问切,开出方子,或内服,或外用,往往妙手解之。有些病症在大医院也无法治好,光祖先生却有办法让她们康复,所以口耳相传,远近知闻。

因为尊敬,也出于同情,随着他年事渐高,邻近诸村受其恩惠的母亲们,都让儿辈称呼他为“外公”,逢年过节,便派孩子给他送些粮食、菜蔬、鸡鸭之类。

光祖外公的性格,却是我行我素,独往独来,根本不理睬别人的眼光。他想看病,就给看病。如果他不愿看病,求也没用。他说:“书是爹娘给读的,凭什么就一定要给你看病?”所以,他没有亲人,似乎也没有朋友。不光本村,连邻近四乡,也多称他为“光祖癫佬”。

奇怪的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医声”,常有几十上百里外的人慕名前来求医。本村人却只当笑话看,道是:路无可走,求神拜佛;病无可医,癫佬不忌。

说起来,我家与光祖外公的缘分,却是很早的。他早年曾患过癫症,发作时,颇有些“武七武八”,出手不知轻重,伤着了人,所以也被人追着打,一路逃到了小溪坞,得到我外公、外婆的救助,就在小溪坞住了有两年多,养好了病。我母亲那时还是小姑娘,一直以长辈称呼。

我母亲与父亲结婚,是长房长媳,但头两胎都是女儿,在村里有些抬不起头。光祖先生却特别喜欢我二姐,一再说要认她做外孙女。我大姐说,在她们小辰光,有好几次光祖外公来我家,就是特地来给我二姐送“回货”(礼物)的,通常是一只小香糕、几粒纸包糖,他就在方凳上坐着,看着二姐吃完,才心满意足地走了。但我二姐那时也才几岁,这些事已完全没有记忆了,只记得光祖外公确实对她特别好,所以她后来也总是设法给予帮助。

光祖外公对我家的恩惠还有不少。我本当有一个弟弟的,但母亲在怀孕七个月时,因在田里劳作,不慎就在田野上早产夭折了。父亲说,这弟弟的相貌与我婴儿时很相像,可惜未能存活下来。母亲伤身又伤心,因此患了病,幸蒙光祖先生开方调理,才得以康复。

到了“文革”中,因他旧有“癫佬”之名,又无医师资格,有人担心他会治出人命,向卫生所建议,光祖癫佬开出的方子,不要给他撮药,却不知这直是要断了他的生计。

幸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总会给人留有一线生机。我大表哥那时担任栎江乡卫生院的院长,对光祖先生却是十分敬重。他再三给药房打招呼:“光祖先生的方子来,你一定要给撮的。”

大表哥在卫校学的是西医,做了一辈子乡村“全科医生”,退休后,却以擅长中医,被请去城里的大医院坐台。他有不少自创的药方,治愈过沪杭的大医院放弃的病人。他说:“我有好几只方子,就是从光祖先生这里来的。光祖先生用药十分大胆,有好些味药,剂量远超规定,药房不敢发药,我说按方给药就好。因为他特别擅长用那几味药,所以才能显奇效。”

大表哥在永宁公社卫生所时,就对光祖先生有所照顾,让他万一取不到药,就到石砩来。后来主管栎江卫生院时,照顾就更多了。所以光祖先生虽然孑然一身,但因为有医术傍身,晚年生活尚是不错。他烟瘾甚大,每天至少要两包烟,但这烟却从未断过。我二姐在栎江公社工作时,也经常去探望他,曾特地请她的中学同学、当时宅士大队的支部书记,多多关照这位“五保户”。

光祖先生去世的前两天,我大表哥赶去宅士村,请了一个“地主”的儿子(因家庭成份不好,才会接受派遣),帮忙烧了一大锅热水,把光祖先生抬到屋子旁边的大路上,在阳光下,表哥亲手给他擦洗了身子,换上了新的布衫,又给换了新的棉被。还把他的住处也彻底打扫了一遍,光烟头、杂物就挑了有五担。宅士下人很好奇蒋医师何以对光祖癫佬这般用心,“像是看西洋镜似地看了一回”,却无人上前帮手,大表哥回忆说。

就这样,光祖先生最后干干净净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文革”还没有结束,他顽强地活到了将近八十岁。

现在,他去世已经四十多年了,偶尔也还有人记得他。就像我大表哥恭恭敬敬地称“光祖先生”,我姐姐则是亲热地叫他“光祖外公”,我与我哥说起那“一块两角五”的压岁钱,他也是记忆犹新,说:那时候可是很大一笔钱呵!

不过,您要是问杨村和下西湖的老人,他们就会说:“噢,你是说那个光祖癫佬啊——” 

光祖外公书写的标语,现在已经被粉刷掉了(王辉提供)

【回音壁】

黄仕祥(家兄):那一块二角五的压岁钱,我现在也都还记得。那时候可是很大一笔钱呵。其实那次我也是头一次去看光祖外公,姆妈给我说了大致的方向,可能那个大台门目标还比较大吧。

何伊文:我今年86岁。4岁时,我母亲去世,父亲在外当兵,小时候我长期寄养生活在宅士下外婆家,直到14岁时,二舅送我到上虞,然后乘火车去余姚读书。我1957年从慈溪周巷中学毕业,考上幼儿师范,因父亲被划上右派,录取被取消,就又回到外婆家。一年后结婚,第二次离开宅士。

王光祖,人家叫他“癫佬”,我叫他十三太公,住在我外婆家的稻桶屋里,平时满脸胡子,头发蓬乱,别人看了都要逃。可我一点也不怕,叫他“十三太公”,他就满脸笑容,有时煨番薯给我吃。他很穷,所以遭人骂。他看妇科病很好。有的妇女找他看病,看好的,就送他米、肉之类的东西。后来我到余姚读书,他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几年前我去择树下送葬,宋贤舅舅见我,把我叫到旁边说:“十三太公有本治妇科的书,他死时说,‘这本书交给伊文’。”我珍藏着阿宋舅舅交给我的这本书,只是到今天我还没打开他的遗物。

陈立忠(中学同学,资深中医):关于“光祖癫佬”的故事,从我父亲(仕忠注:枫桥名医)那里听到过一些。五十年代初,当时的医疗体系由个体开业转为集体医疗,各个乡成立保健所,个体行医者都被纳入保健所,大概因为“癫佬”的原因,光祖未被纳入集体保健所工作。

究其癫佬之名,并非因其真有疯癫之病。他有句口头禅,“当医生要大板刀背着走,要紧关头一刀劈下去,是生是死看运气。”看病开方常用峻药毒药,且剂量超常,于医家中特立独行,故有癫佬之称谓。当时药店因惧怕其峻猛之方不敢配方,又因其未纳入集体组织,所以一度取消了他的行医资格。

一次,当时的枫桥军管会主任,其女儿哮喘发作,病情危急,百药莫效,无奈中求救于光祖癫佬,光祖下笔就来:“砒石二两……”主任救女心切,死马当活马医,照方抓药。一剂哮停,二剂而愈。主任遂下令恢复其行医资格。

小时候只知砒霜会杀人,癫佬的故事只当传奇来听。待本人学医后,才知砒霜确实能治哮喘。会不会用,就看医者的学识和胆量了。

——哇,居然还有分家遗嘱。珍贵。

陈百干(中学校友,下西湖村人):我八十九岁的老父亲,接受过光祖先生治疗,知道其人。不闻他有儿女,只知他的妻子死得早。大家当面称“光祖先生”或者“光祖外公”,背后则叫他“光祖癫佬”。确有医术,敢用重药,能医他人不能医的重症。可以说是有水平,也可以说因为是“癫佬”,才敢用虎狼药吧。

黄仕忠:我从王辉先生的书中,看到宅士村还传有这么一个故事:

某次,光祖先生路遇出丧,棺材抬过,有血滴落地上,他蹲身看过后,拦住抬棺的丧脚:“棺材里是否产妇娘?”出丧人家正自悲伤,见个癫佬拦路,便出言颇是不逊。他连请不要着急,谓若是产妇,还有得救。丧家将信将疑,遂停下开棺。光祖先生在死人胸前一按,头也未抬,问:“保大人还是保小人?”那产妇的丈夫忙说:“保大人,保大人!”光祖先生取出一根长针,深深扎入死人心口,随即死人肚皮一阵颤抖,口中有气回生。待死婴接出,产妇便已眼珠转动,醒了过来。众人遂皆跪拜称神医。

光祖先生则淡然道:“我不是神医。这是胎位不好,叫‘猢狲捧桃’,小孩的手攥住了娘的心,所以生不下来。要保小人,只好摘心而生;保大人,就给小孩手心一针,待手一松,产妇就有命了。但产妇身子太虚,没力气生了,只好挖出。也勿须可惜,大人平安,下次仍可再生。”

不过,这故事太过神奇,很像是从哪本古书里搬过来的,恐怕当不得真。

王德苗(浙江大学):光祖先生医术相当高明,他敢于用猛药。记得约60年代我母亲喉咙失声近半个月,西医毫无办法,结果光祖先生开了三贴中药,再三叮嘱,如果服第二帖后如有好转,立即停药,结果只用了二帖药就治好了。他妇科也十分了得。

吴振武(吉林大学):兄早安。早起一气读完,真好,人、事、景,都如在眼前。我只见过祖母一个,但也有几个非嫡亲的外公外婆,对我们都特好,至今常常想起。

我妈14岁出去住宿读卫校,外婆托了一个朋友照顾,是个助产士,也就认作干妈,所谓“寄娘”,大概也没结婚。我懂事时她已经很老了,一人寡居,靠退休金,无亲友的,养一大群猫,最多时有20来只,白天都睡在她床上,这情景在上海也是罕见的。几乎每个月,我妈都会派我和哥哥去送好吃的,她下班也会路过寄娘家去看看。

这老太太一脸慈祥,我们亲戚中遇到“生产”方面的疑难,都由我带去她家请教,她总详细解释,所以我从小已经听到“胎儿位置”啦、“会阴侧切”啦这类知识。她也活到九十多,我妈给送的终……

黄仕忠:人的感情是十分特别的物事,只要对上了,便是永生难忘。也因为有这些,才让人觉得世界充满温情,也由此而变得美好。

赵国瑛(中学校友):本文主人公有济公遗风。生活放荡不羁,心存善念,肯救人于不治,遂成江湖传奇。

所谓“癫”看怎么说,说别人癫的自己未必正常,不屈从世俗,活出个性就是“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光祖的活法也应得到尊重。

压岁钱是个药引子,正如光祖从医的一生,爱恨情仇,快意人生,只管过自己生活,心无挂碍,往生彼岸。看了题目,猜不出内容或结局,方为好文章,奇巧乃能引发读者兴趣,黄兄此文当如是。

吴先宁(民革中央):时代车轮稍微回碾一下,光祖外公就像沙尘一样碾碎了,不光地富反坏右碾碎了,无牌照中医也碾碎了。

文学的魅力在于人物的命运,这是任何其他文字,哲学也好,文献学也好,代替不了的。

任平(杭大同学):长江学者写系列,西湖家园压岁钱。麒麟人物非异类 ,便有年味成逸篇。

任晓岗(杭大同学): 读完似有无数话,却一句都说不出……

朱晓苹(杭大同学):一块两毛五,心彩飞扬之童年快乐,莫过于此。写得真好!光祖外公“颠”得很有人情味,对所有孩子似都视为己出,宠爱有加。故孩子眼里他一定不颠。

陶棣华(杭大同学):压岁钱是引子,其实你是写了他的后半生的传略了。

乡村奇人。我小时也看到过(就是没近乎零距离接触过),一些奇人——也是畸人,是记忆中对往昔的观照中时,会幻化而跳闪出来的意象。

朱承君(杭大同学):开棺活死人,可谓扁鹊再世。乡野遗老,遗世高人。

你这位光祖外公,我现在感兴趣的是他的医术,敢用或善用虎狼药(猛药、峻药)的,必是仲景经方一系。傅青主就是史上著名的经方派名医。经方派与时方派(温病派)比,相当于经方派善用狙击枪,而时方派喜用霰弹枪,前者追求一击必中(药简力专,敢用峻药),而后者则是乱枪打鸟(用药轻巧,面面俱到)。

搁在当下,光祖外公属于非法行医,而无论其治愈多少人次。

曹布拉(杭大同学):我岳父一生诊治病人十万人次,在绍兴地区相当出名,我看他开的药方,也十分大胆,多有峻药猛药,且剂量比常规加倍,甚至有药店倌看他的方子不肯撮药,惟恐受牵连担责。

倪建平(杭大同学、同乡):一如既往地感受到你母亲和家人的仁厚。我自小也听闻农村中有一些具有一技之长的郎中。这种郎中有家传的独门绝技,当然敢用猛药和心理疏导也是其独到的一个方面。这种人还很讲仁义,不但平时收费不高,而且还讲究做好事,行善积德倒贴钱。传统村落中既有独技也有高德的人,我们村人中一般都称“先生”。

王琳(杭大同学):看了外公的压岁钱,那种凄凉和心酸,难以言说!中国乡村风景中,这帧画面的沉甸甸的份量,彰显其独一无二的重要!

拿到压岁钱的快乐反照光祖外公的凄凉,更有无尽的耐人琢磨的滋味。

你应该出一本类似钱家山下乡村系列的集子,纪念那块土地那个时代,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

金红(杭大同学):好奇,美味佳肴源源不断。近期年味这个系列的文中,感觉有乡情,也有乡俗、乡规,在看“热闹”的同时,也可看到乡村民众生存之艰难,反映了乡民人性,引人深思。乡亲所出的“汗”难免没有一点“臭”,不是看到土地会噙满泪水的人,是不会想到稻谷是因此而香。据说法律的最高境界是人性,那么如何执法的确是一门综合性的学问。

不知为何,“红包”读了感觉有点让人伤感。“外公”形象栩栩如生,有给孩子“巨额”红包的温暖,也有独自特立独行无视旁人的孤独。乡村有不少具有这种灵魂的人,在那个时代背景、文化背景下,十分醒目。这个春节因你的年味而更丰盛。谢谢啊。

刘勇强(北京大学):前几篇以事为纲,人以事存。这一篇以人为主,更充分地写出了一个卑微生命的生存本领与状态,这种边缘人物居然有雪泥鸿爪的字据为证,可见挖掘之深。存在即意义。

周松芳(中大同门):别具一格,自创一体。

崔山佳(浙江财经大学):“光祖外公”是位传奇人物。

罗书华(复旦大学):一块二角五——传神写意。

魏崇新(北京外国语大学):一篇生动的“光祖癫佬传”。多年过去,你还清晰地记得那么多生活的细节。不要做研究了 ,发挥优长写小说吧。

黄仕忠:这说明我只会记忆,不会虚构。虚构是另外一种本事。

魏崇新:放大记忆就接近虚构,再来些想象,就成小说了。再说你的文章不仅是记忆,是叙述,有人物、有事件、有细节,有完整的结构。

杨绪容(上海大学):故事令人悲喜交集。生活的本味儿。

夏心言(四川师大):对畸零人的温情,大约更为宝贵吧。锦上添花常有,雪中送炭最难。很喜欢这一篇小说似的故事。

赵建新(中国戏曲学院):读完了,真好!原来不只是人癫,用药也癫!癫中自有学识与胆识!还有,“大表哥”是好人。

黄仕忠:“大表哥”是另外故事里的人物。是浙江乡村医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在美国发表学术论文的人。——投到美国去,原因是他的论文被北京的专家给否定了……

他的发现是:三分之一的内科疾病与心理有关,治病同时要先关注并配合心理治疗。现在国内外共同的看法,是一半以上的内科疾病都与心理有关。他说当时他是保守着说的。但在1980年代,没有人会相信他。

赵建新:呀,估计也是中国乡村医生中唯一在国外发表论文的吧。我一个朋友在多伦多精神病医院作医生,他前几年跟我聊,说精神疾病的良药是让病人得到“爱”,其他任何药只是辅助。或许与大表哥的认识异曲同工。

黄仕忠:心理医学、精神医学,在国外也是新兴的领域,经历曲折过程才逐渐被认可。

李舜华(广州大学):我外祖南丰人,也是郎中。江西樟树是药都。江西东部,樟树以南,到南丰、广昌,多以药为业。除郎中坐堂外,一条街大半药铺,是各地药品销售的集散地。消逝的药都。你们那边中医盛吗?

黄仕忠:我小时候,乡村尚有草头郎中,所以是并存的。我大表哥学西医,后来作为乡村全科医生,也学习中医。所以他的卫生院可以撮中药。在浙江,这似乎不是问题。但问题是许多上过高中、读过大学的年轻人,受到“科学主义”的影响,完全不相信中医。

李舜华:应该八十年代各地都有中医吧。中西之争,吵吵没完,也就是这几十年的事。我们县的那个老中医,八十多了,我妈回家只找他看。

戚世隽(中山大学):光祖外公以忠厚待人,即使孑然一身,晚年也得善终。江南乡村里的温情故事。

我妈妈的大伯(我叔公)是中医,我妈妈说小时候有点头疼脑热,让他看一下吃一副药立马就好。我也挺相信中医。

赵莎莎(陕西师大):虎狼之药,一般医生断断不敢大剂量使用。这位光祖外公是有真本事的。这样的人多性情狷狂,不融于世,不过受过他医恩的人一定会记得他,感念他。

顾克勇(浙江理工大学):奇人奇事,可入稗史。药方丢失可惜,善待光祖公者皆有识之人。中医很奇妙,对行医者考验也很大;即便同样的药方,味药份量的不同,可救人,也可害人。

彭小瑜(北京大学):王冕的家乡,肯定是有文化有故事的地方。兄提到的人情温柔体贴,某些苦寒地带哪里可能会有。

徐永明(浙江大学):塑造了一个光祖外公的形象,有点小说的笔法。光祖的字还是不错的,是一个文化人。

陈志勇(中山大学):情真意切,很感人!我小时候也有一位每年去拜年、能收到她压岁钱的老人———她是我外婆的结拜姊妹,随夫姓王,无儿无女。这位王奶奶年青时在我外公家帮佣,人勤快,心肠又好,且待我母亲三兄妹如已岀,遂与我外婆结契。每逢年节,因住处离我家不远,母亲都会派我们去给她送些食物,王奶奶则每次也会给我们小孩很多好吃的零食。若赶集,她也特意绕一些路来我家,送一些东西给我们。后来她去世了,父母亲为她料理身后事。前两年清明节,我还随母亲一起去上坟,祭奠这位给了我好多次压岁钱的“王奶奶”。

李颖瑜(香港理工大学):昨天有事没看完,今天重新读了一遍,顿感酣畅淋漓。我发现回忆幼年时,奇人和亲人是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奇人陌生神秘而略带崇高,亲人感情深厚而直抵内心,若亲人和奇人合二为一,则让这份情谊显得格外特别,而让人久久难以忘怀,就像那一块两角五代表的意义。

您和哥哥拿到压岁钱后欢呼雀跃的状态,也让我想到了小时候爷爷给我发压岁钱的快乐,每年大年初一穿上最崭新的衣服,到爷爷家后一路先奔到爷爷奶奶面前,磕头拜年,然后领取到可以快乐一个春节的百元钞票,现在依然记得当时那种旧式蓝色百元人民币的触感,一旦想到,就像打开了童年的快乐匣子一样,种种触感、味道、声音、画面扑面而来。

张志清(国家图书馆):真好!走人客,就是北方的串亲戚呗。每天看到黄老师的生花妙笔,充满感情和回忆。这才是中国记忆。

庄初升(浙江大学):写出了年味和童趣,也写出来“光祖外公”的老旧。

胡鸿保(中国人民大学):赞。发表事先已经让有关人员阅读,互动,“外公”的形像更丰满啦。乡间真是常有异人在。

张求会(广东省党校):每天一篇,过大年!各家补充文字,或可参酌。此种形式,较之以往征求意见,效率高出一大截。兄以此反哺故乡,令人钦敬又羡慕!。

陈林侠(中山大学):黄老师描述的真的很有画面感,细节生动,真实的儿童心理,又是民间中医大师,曲折之命运,医术之精湛,情感之朴实,构成一个儿童眼中的俗世奇人故事。这正是中国文化自信背景下中国电影最稀缺的好题材!好人物!好故事!

纪德君(广州大学):这个春节,可谓黄老师的丰收年了,一连串写了好几篇年味十足的散文,令人歆羡不已!文中由压岁钱写到光祖外公给的“一块二毛五”一节,尤其生动、传神、有趣,由此可见潦倒贫困的光祖外公对我家之情深义重!虽然是回忆录,有的信息还是间接获得的,但光祖外公的个性形象还是跃然纸上,让人过目不忘。真是一篇难得的真情文字!

断桥铲雪(网友):每个人的童年记忆中,多半都有一两个比较亲近的老人身影,可惜少不更事,总嫌他们沉浸在自己往事时的啰嗦,很少会愿意坐在小板凳上,支着下巴,静静地聆听。待到许多年以后,自己的岁数也渐长,也如轮回一般的偶尔回忆起自己人生过往的不如意,想起昔日童年故人,不免扼腕懊悔,也许应该听听他们的人生际遇,也许自己就能少走一些弯路,也许曾经走过的路应该曲折磕绊少一些而平坦一些吧。

廖智敏(学生):这篇好温情呀。看到回音壁里光祖先生写“砒石二两”,小小地震惊了一下……不由想到现在医院里的一些医生们,一番机器检查之后,根据指标判断病症,然后基本上同一病症就用特定的哪几款药,也不管病人体质,结果治个一年半载都治不好,有些甚至把小病拖成大病,原本的病没治好,反而损及其他器官。但因为他们“按病症开药”,符合“规矩”,不出错,所以这样做对医生来说是最“保险”的——反正患者去找别的医生,大致也是如此开药。

对比之下,光祖先生下的虽是猛药、“毒药”,体现出的却是慈悲心肠。毕竟这种药方,万一闹出人命,是会被人寻仇的,但他一心救人,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当然,他这般做法,需要极高明的医术加持才行。有仁心又有技术,敬佩。

孔美艳(山西师大):由先生而医生的光祖外公,虽潦倒却有奇艺。虽然压岁钱最后都交给了母亲,但那种快乐却永远留在了孩子的心底。黄老师的散文阐释了压岁钱之于过去孩子们的宗教内涵之外的现实意义。

张奕琳(中山大学):这篇文章从食物换成了压岁钱,不变的仍是文中对人与人之间脉脉温情的描写。

张燕婴(国家图书馆):我从未见过外公或爷爷。

黄仕忠:祖辈我只见过奶奶。但我四岁时,她就去世了。唯一的记忆,是她去世时,我跟着堂兄与姐妹一起坐在楼上床里,忽然有人喊:鬼来了!大家夺门而逃,却只把我留下,吓得哇哇大叫……

任珂旻(学生):这个故事确实心酸。有些事情、人真的只有长大才能真正懂得,可惜等明白的时候一切都早已过去。

黄义枢(浙江传媒学院):“走人客”,我们福建老家也这么说。这种倒装词语还有很多,比如“热闹”叫“闹热”等。

罗成(中山大学):宅士本檡树,先生亦郎中。没骨画安在,压岁钱犹存。妙手随心意,恩惠遍山林。杨村老人问,光祖癫佬情。

马超超(宁波市府):晚上静下心来认真拜读了。没有奇崛的词藻,也没有蓬勃的感情,但就是讲到了该讲的处,读来让人历历在目。文中没有一句提到感情,但又没有一句不是感情。好像每个人记忆中都有这么一个类似的奇人,老师你是写活了一个光祖外公,又勾起了大家心中的一大批外公。

涂秀虹(福建师大):最好的文章就是因为真实而内涵丰富。

觉得不仅是写人,让我们认识了光祖外公,不仅是记载年俗,压岁钱,送节礼,不仅是钱家山下和附近的村庄,吴越江南的乡村生活和风物,还有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村民,小孩子,真是如同风俗长卷,徐徐展开,而又四面环顾,旁涉广阔真如生动实景。您这些文章太好了!非常羡慕而敬佩。

徐大军(杭州师大):读到您与哥哥获得压岁钱1块两毛五,在山岗欢快喊叫。这画面就像西游记里巡山得到宝物的两个小妖。

杨惠玲(厦门大学):民间有高人,光祖外公就是一位。栩栩如生,独一无二,令人敬仰。这篇文章,只有学识渊博的学者和沉浸于生活的有心人才写得出来,非常精彩。

刘蕊(上海大学):我小时候是养在外公家的,外公有位朋友是大学老师(我叫他贾爷爷),专业并非医学,却对中医很有研究,自己琢磨方子,疼头毛热了都是自己给自己开方。外公有很严重的静脉曲张,发病时基本下不了床,多次到三甲医院治疗也收效甚微。后来这位贾爷爷给外公开了副方子,请外公熬制后涂抹在腿上,倒是很能缓解疼痛。

潘培忠(中山大学):农村里像“光祖先生”这样的中医,似乎不少。记得我家乡有位神医精通骨科、神经科,乡里人哪里摔伤了,哪个经络不舒服,经他手一摸,再吃点药就好了。据说还会点穴,不过他的医术没有传下来,他的儿子们似乎志不在此。看来大表哥的医术也是了不起,所以能懂光祖先生。“超过百分之六十的病症与心理问题相关”,我很认同。

陈艳林(学生):民间中医,随着西医发展,渐渐不容于时代了。我们古街的卫生所也有位“郎中”,小时候我奶奶常去那边看病,去的病人也大多是老人。诊室与药房连为一体,灯光昏暗,悠悠的中草药香气弥漫小小的诊所。听说他后来得了绝症,整个人愈发消瘦佝偻,坐诊到生命最后一刻。医者不自医,令人感慨。

张正(广东中医药大学):就是老人家医术没能都传承下来,可惜了。

钟蓉(中医友人):读了,很感动。医者父母心,总把“责任”放第一。就是很好奇,后面留下的那本医书,现在怎样了。

邓艳琼(中医友人):朴实的文字,真实的情感流露,行文流水,一气呵成,读起来被代入了。一位乡村中医的坚守与特立独行,在那个时代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现在看来,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呀。想起莫言的文字了。

库文娟(中医友人):平实生动的文字,把光祖外公一个鲜活的生命展现在眼前。医案甚是神奇,感叹民间中医自有高人。感谢教授的美好文字,每个人的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意,光祖外公的一生也给了我启发。

翁蕾(中医友人):教授朴实的文字却饱含真实,让人止不住潸然泪下。光祖先生虽是大多数人眼中的“癫佬”,却也是蒙受他救治的人眼里亲切的“光祖外公”,更是懂得他的大表哥心里尊敬的“光祖先生”。人,便是如此,匆匆一生,光祖先生是不幸的但又是幸福的,他都体验到了。

郭恒巨(作者读中学时的校长):居阳春大厅左首(东面)的郭渭桥的祖上,在光绪年间创设了“同善堂”药店,药店得益于当时村中医术高明的郎中(乡医)郭泰期(外科)、郭效康(内科)、邻近宅士村的王光祖(妇科)坐村诊治,方便四邻八乡村民到此就医、撮药。后因药店遭“回禄”被毁,乡医王光祖才回宅士村,成了土话说的“游方郎中”。王光祖的妇科医术,有口皆碑。

何美莲(老杭大老师):五味杂陈。

刘勇强(北京大学):成一系列,愈见众生。人各面目,畸而不零,俱可悲悯。

吴存存(香港大学):中国传统社会中这类奇人颇不少见,文章唤起我小时候的不少记忆。仕忠兄的散文生动细腻而韵味悠长,佩服。——我们温州话也把做客说是“走人客”。

赵素文(中国计量大学):开篇“宅士”村名变迁,已有跨越时空的文化沧桑感,一个“平人”标准衡量为“癫人”的畸零人,却实际是一位思想、性格、见识不凡的传奇人物。不知其所来自,亦不详其去往,传文叙事传人,如羚羊挂角,虚实轻灵。

张奕琳(中山大学):又重新拜读了一次老师的文章,也看到了自己当时的回复,但如果是现在重新撰写的话,复文的角度必然不是压岁钱了,尤其是与前几篇畸零杂记对比,又有不同的感触。主题的不同,也引导了读者阅读侧重点的差异。我又想到了,如何跳出作者既定的主题,转换思维角度;又或者是自己写文章的话,又如何通过主题的设置来引导读者,都是很有意思的问题。

黄仕忠:文学的创作与鉴赏、接受,原是一个有趣的话题。

张奕琳:是呢,您写的这一系列文章以及“回音壁”的设置,不仅是新文体实验,也是一种作者读者互动的实验。

章丹晨(伦敦大学):看“回音壁”才知道原来是“年味”系列的一篇,同一人物的故事,放在不同视角下,便有不一样的理解方式。人生既有过年发红包的雀跃,也有经历生老病死的日常。

胡盛(辽宁大学):乡村传奇老中医跃然纸上。救人棺中,似中医相关传说的再现,放此处毫不违和,颇有点睛之妙!

鲍震培(南开大学):从压岁钱引出“外公”形象与我家的缘分和特殊经历等,非常自然顺滑的叙事艺术,引人入胜,一气读完。感动民间的善良美好,爱心催人泪下。

项裕荣(广东技术师范大学):结尾收煞得妙,不同人眼中便有不同的“光祖先生”。其中,犹以写兄弟二人得压岁钱后之身体轻快,最有电影镜头之感,也生动极了。

一路读来,乡村的过往已然成为“传奇”,让我生出一种阅读“小说”的期待,总想要看到光祖先生精确下药,起死回生的细节。此时,您的文章便显出“纪实”的风格来,始终不肯纵情于虚构之中呀。

后读文后“回音壁”中“资深中医”陈立忠先生的补充,叙述生动,正可补本文之憾。如录有他的口头禅:“当医生要大板刀背着走,要紧关头一刀劈下去,是生是死看运气。”等等。顿觉得仕忠老师这种回忆文章的“砌墙体”果有妙处,还给了其他人“附青云之尾”的机会呢。

蒋振华(湖南师大):光祖外公的形象,酷似我们这代人所有的“外公”特点,这应该是一个具有普遍性的被艺术化了的典型人物形象。反正我读光祖外公就想起我的外公。我九岁那年,外公去世。我读书那年,外公从他攒的钱里拿一块钱给我交学费,我捏在手里,后来不知怎的把那块钱遗失了,到了学校才发现钱不见了,于是我回头去找,在家离学校两里半的山路上我来回找了差不多一个上午,最后发现它竖在一兜草缝里,天啊,那个喜悦和高兴就别提了。

黄先生和我都是同代人,你写的就是我们这一代共有的,所以能够得到广泛的回响和共鸣。

黄丽群(丽水学院):光祖外公令人尊敬。小时候我家隔壁也有一家中药铺,那先生姓吴,方圆几十里都来他这撮药,鹤发童颜、平易近人,且见多识广。我放学后很喜欢去药铺坐坐,为的是听他讲一些见闻,即使没听到有趣的事,也可以看他抓药。他抓药用的迷你秤超级可爱,包药手法也特别娴熟,药包几乎一模一样,再用绳子捆成一撂,抓药人提起即可拿走,让我特别仰慕、尊敬。正因为这些,让我差点儿也从了医。他们家祖辈行医,前几年年过年回乡村,还看到他的中药铺由他孙子开着,也算是传承下来了,甚幸!

任荣(南京师范大学):读罢光祖外公的故事,让我联想到父亲说过的一位奇人。和光祖外公一样,这些有特殊才华的人在特殊年代沉寂在乡间,如果无人立传,那么最终也将淹没在历史的风尘中。那是“文革”时期,我父亲在上高中。虽然受运动冲击,中学课堂的教学秩序已经不正常了,但是总是学校总是要办下去,课还是得上。当时受到运动冲击,仅存的几位高中老师都是中师毕业,遇到鲁迅的文章,比如《阿Q正传》之类,这些中师学历的老师都感到发憷,不敢上讲台。于是校长便把一位被斗倒的老师请来讲课。记得父亲说,那位先生上台后说自己没有上过学,然后便开始海阔天空地说鲁迅,甚至不用看教科书。一节后让大家如痴如醉,觉得这位老师真牛,没有上过学居然能把鲁迅讲得这么精彩。直到“文革”结束,政策落实,大家才知道这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原来是复旦大学的讲师。父亲没有上过大学,但是却因为特殊年代,享受了这位大学老师的讲课。

周琦辉(南方日报):白描传神,犹如亲历,尤其是同乡同土,倍感亲切,大家笔墨。

张志峰(济南大学):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说的就是光祖外公这种人。

戚世隽(中山大学):重读仍感触,结合当下社会的普遍焦灼,仍然是做有良知的人,做有良知的事才是出口。良知良能,愚夫愚妇与圣人同。

马世年(西北师大):光祖外公,颇有世外高人之感。畸零人物,每有奇特之处!

白海英(华南农业大学):“我本畸零人,却有菩萨心!”黄老师注脚好:有些人有些事,对上了便终生难忘,也正因此,世界充满温情,人生拥有美好!

满忠训(华南农业大学):情真意切,感人至深!细节描写如此清晰,佩服!

田语(浙江大学):奇人奇事,读来真有画面感!

蓝岚(丽水学院):读完文章又仔细看了留言,原来这样有性格的医生也不是独一无二,像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张洲(广州市社科院):一元二角五、一块小香糕、几颗纸包糖,都满载着真真切切的情意,让人神往。

许少茹(星海音乐学院):拜读黄教授的杂记,总让人处于是似真非真的状态。

柳宗慧(广州出版社):故事和“回音壁”文字同样精彩感人。

黄义枢(浙江传媒学院):这位“光祖外公”,经黄老师之笔,真感觉就坐在面前。黄老师的散文越来越精进了。记得前两天林家骊老师在饭桌上聊起您写的刘操南老师,那个赞不绝口。

李伟大(中山大学):我小时候乡里的大夫也都是全科医生,并且是中西医结合,开的药也是中西结合,先打针挂水,再回去拿中药巩固,但却没有光祖先生这样的妙手。我感觉光祖先生有一种傲气,可能就是源于对医术的自信吧。

杨易(诸暨同乡):黄兄文章我很喜欢看,看似平铺直叙,却让人入心。似山间溪流,清澈得能净心。

我们村早先也有一个从日本留学学医的大地主(村里最大地主)儿子,解放初期被镇压掉(听老人讲是偷偷被枪毙了)。他行医对附近穷一点的老百姓不收钱,口碑很好,到过年,一些受过恩惠的百姓便会送点鸡鸭之类的东西给他作感谢,但被认为是骗百姓、让百姓甘愿被地主剥削。后来那几个把他偷抢出去杀掉的人都遭了报应,都得病早早死了。

你大表哥我也碰见过两次,有老读书人的风范,医术在附近挺有影响。

蔡达丽(山东大学):光祖外公与“我”的交往经历,勾勒出了那个年代的特殊氛围与质感,满屏溢出的人情味,却并无半字言情。“宅士下”成为记忆所系之处,既是因为穷困潦倒境遇中的他,竟愿用一块二角五的巨额压岁钱去抚平“我”与哥哥未能如同龄人一样到外婆家“走人客”的心理创伤;亦是由于他尽管遭遇了一个时代,但却又顽强地活过了那个年代。“光祖癫佬”我行我素,活得独立且自我,随性且坦荡,孑然一身;“光祖外公”施惠于众,临近诸村无不沐其恩泽,孙辈遍及四乡,名声在外。他用他的方式超越了时代,至今仍然活在我们的心中……

杜雪:(北京语言大学):看光祖外公的故事,想起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老邪。是奇才、是怪才、也是善良的人。晚年幸而有您的大表哥照拂。都说这世界上的同行人,有彼此吸引的磁场,或者说就是缘分!

朱浩(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下课后拜读黄老师大作,疲惫顿消!自然有味,“癫佬”其人浮跃纸面,令人联想起汪曾祺笔下的陈小手。

吴佳儒(中国人民大学):拜读老师的文章。深觉恩情与人情的施受,念念不忘,平淡又令人动容。其中,读到光祖外公特别喜欢二姐,回货时定要“看着二姐吃完,才心满意足地走了”,霎时间就想到我幼年爱吃桂圆干,外公过年来家时总是带上几包,剥给我吃的场景。后来我渐渐长大,吃了许多新奇有味的零食,便渐渐不大爱吃桂圆干这种土物,但每年过年“走人客”时,外公总不忘招呼我吃些桂圆干,一道也会重述我幼年绕在他膝下讨厌桂圆干的事……老人对晚辈的爱的方式,也许是过时的,但爱本身却了不褪色。

石文璐(博士生):老师讲故事娓娓道来,每每都能勾起我的回忆(朋友圈偶然也会看到老师发的散文)。我小时候就在我外公外婆家长大,他们都很爱我,所以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孩子。我外婆会带我们小孩子上山玩,有一次我走累了,她用一根扁担,把我和小伙伴一头一个,挑在竹筐里担下山。外公则会骑着小电摩托,每次出去都会给我和表弟带好吃的,有时候我们玩了一天还能等到外公带着五颜六色的冰棒回家。外公也懂医,好像以前是兽医,家里有很多透明的长罐子,泡着蜈蚣等各种各样的毒虫,是外公捉来泡药酒的。后来我爸妈工作调动,去了另一个城镇生活,回乡下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我还在念初中的时候,外公来新家,骑着我妈妈的小电驴去四处逛,很快就熟悉了这片地方,回来给我带了一块花了一百块钱的粉色手表,我整个初中阶段都在戴着这块表。老师的小文很质朴动人,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去生活中的细节。

林珈卉(本科学生):光祖外公的形象跃然纸上。这样写奇人故事,让我想起小时候爱看的《俗世奇人》。

宋睿(本科学生):“压岁钱”一段细节满满,那种“大丰收”般的喜悦,充满小孩子气,搭配上插图,可谓是活灵活现。从这一段的记述中也可以看出,老师擅长“我手写我心”,且能以彼时孩童心境、绘一幅返璞归真的乡村图景,笔力自然浑厚,可见一斑!

犹忆童年,每逢新年最乐的便是挨家挨户串门儿,因为有小红包拿,一到手就合不拢嘴儿。印象最深的是七岁那年,特意买了个粉色小钱夹装压岁钱,十张红票,壹仟元整。后来,逐渐通晓人情——压岁钱,其实是大人之间的人情往来,我既拿了别家的压岁钱,父母就得以更高的数额还回去,以示尊重。时至今日,仍能记得当时那份纯粹的喜悦——无忧无虑,大抵如此。

周菁若(本科学生):这篇我还是第一次读到,感觉这位爷爷应该是一个特别善良和蔼的人,虽然生在那个年代,但仍旧可以凭着一技之长和善良的性格受人敬重!

玛丽亚(本科学生):学生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公和爷爷,被光祖先生真挚的情感,关爱孩子的举动,却略显孤单的身影戳中了内心。

    责任编辑:黄晓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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