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牛历险记》：“笑声制造机”的成功重启

在1月23日新鲜出炉的奥斯卡入围名单中，《公牛历险记》与《寻梦环游记》《至爱梵高》《养家的人》《宝贝老板》共同获得最佳动画长片的提名。《寻梦环游记》与《至爱梵高》已在国内上映一段时间，口碑票房均表现不俗，分别拿下12.11亿元与6845万元（截至1月26日）；《公牛历险记》的上映时机不佳，受欢迎程度远远不及同为蓝天工作室出品的《冰河世纪》系列与《里约大冒险》系列。

随着蓝天工作室的多年合作伙伴21世纪福克斯被迪士尼收购，蓝天工作室的独立制片模式恐也将成为历史。尽管谈不上绝唱，遇冷的《公牛历险记》，再现了蓝天工作室过往作品的优良传统，又汲取借鉴了其他片厂如迪士尼、梦工厂、皮克斯等的长处，可看性倒比一蟹不如一蟹的《冰川时代5》与《里约大冒险2》高出不少。

电影所依凭的原著文本是曼罗·里夫1936年的儿童文学作品《爱花的牛》。原著非常简短，中文译本仅有千余字数。影片在原有故事的基础上做了大幅度丰润，接近于改头换面。扎实的剧情编排功力，让这部106分钟的影片紧凑充实，几无废戏。蓝天工作室擅长的插科打诨式笑料在影片中同样密集，兔子配角与刺猬配角虽然做不到如《冰川时代》系列中的松鼠斯克莱特般深入人心，另一戏份吃重的配角山羊卢佩，多少能让观众回想起《冰川时代》中的树獭希德，并报以会心一笑。

公牛费迪南与山羊卢佩

当代观众已经很难想象《爱花的牛》在出版之初曾在美国被标示为“颠覆”性的作品，在西班牙内战期间（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被禁，以及被德国纳粹列入焚书书单。昔日敏感的解读者，从文本中可以分别读出法西斯主义、无政府主义和共产主义等截然不同的政治主张；为低幼子女挑选童书与绘本的父母，关注点或许更多地是在文本传递的反战思想与和平主义观念；电影中费迪南的外型孔武有力，性格与爱好被其他公牛嘲笑为“sissy（女子气）”，让影片也可以被理解为是在暗指LGBTQ人士——文本常青，观念常新。

看个乐子的观众当然可以对影片中的微言大义选择视而不见，就如曼罗·里夫自陈创作意图不过是为了轻松愉快地取悦小读者；然而想要在颁奖季有所建树，影片就必然不能满足于圈地自萌。

相较于《寻梦环游记》，《公牛历险记》虽然也有将异域情调介绍给英语世界观众的企图，格局还是略局促，在大场面的调度上有些捉襟见肘。费迪南大闹鲜花节的一段戏，镜头固然流畅，也还是好莱坞动画电影已经熟极而流的把戏，甚至不如2011年的CG电影《丁丁历险记》中一镜到底的那场飞车追逐戏惊心动魄。公牛大逃亡的公路飞车戏，好笑是好笑，也与《海底总动员2》里的情节“撞车”。

迪士尼动画电影近年来题材日渐成人化和黑暗化，《寻梦环游记》的故事背景是墨西哥人信念中的亡灵世界，埃克托卷入的谋杀案更是血腥的人伦惨剧。没那么财大气粗的独立电影公司，则越来越谨小慎微，缺乏自我突破的勇气。

《公牛历险记》不愿触及沉重的死亡话题：费迪南的父亲是一闪而过的布景板式的角色；另外几只被送往屠宰场的公牛伙伴，则一一顺利得救——顺便提一句，这一情节又“撞车”了2009年的真人电影《大侦探福尔摩斯》；费迪南在斗牛场的一场戏，气氛也像是在重演《饥饿游戏》——观众绝不会真认为主角将以死亡收场。倒是影片最后，费迪南全身而退、重返田园，定格画面优美得像是出自十八世纪的古典主义风景画家笔下，也让人想起黄金时代好莱坞电影的取景风格，例如《乱世佳人》中极著名的那帧画面。

影片的配乐，除了牛马“斗舞”的一场戏，也用得十足保守。电影似乎是顾虑到原著文本曾经的“敏感性”，有意淡化故事的唯美主义倾向（原著文笔颇有王尔德的作风），费迪南爱花的特性在影片中也强调不足。公牛大逃亡转而构成影片最主要的情节。费迪南与其他公牛迅速达成共识，并成为牛群领袖，也主要是因为它最刚强、是斗牛士心中最好的斗牛——这样的情节设计其实相当得罪少数族裔和性少数派：好像不够强大的少数派就活该被轻视与嘲笑。《公牛历险记》或许应该庆幸观众主要还是小朋友及有童心的大朋友，不然无论在保守派还是激进派眼中，都有那么一点点“政治不正确”。

观众对蓝天工作室的出品从来没有寄予过“颠覆”动画行业的厚望，所以对《公牛历险记》的观赏要求其实也就两个字——好笑。《冰川时代》与《里约大冒险》都曾给观众带来不少笑声，到《冰川时代5》与《里约大冒险2》的时候就有些强弩之末了。《公牛历险记》完成了蓝天工作室这台“笑声制造机”的成功重启，但是想要拿到重量级的奖项，思想性上的火候还是不够（金球奖已经铩羽而归，奥斯卡小金人也几无可能）。倒是成为“一家人”的迪士尼与蓝天工作室，未来作品有没有可能互相取长补短，值得动画电影爱好者们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