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聊城病房命案开庭：嫌犯在婚恋网疑用化名结识被害女子

凌晨四点多，睡在医院病床上的李艳艳被“割喉”，经抢救无效死亡。

被指控行凶的，是自称爱她的男子吴小成。案发前20多天，吴小成将李艳艳殴打成轻伤，后者因此住院治疗，案发时尚未出院。

案发5个月后，12月18日，此案在山东聊城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被告人吴小成称，自己当时携刀进入病房，是想用割手指的方式请求李艳艳原谅，可一时冲动杀害了她。被害人家属的代理律师则指出，吴小成杀人并非临时起意，“割手指”一说系其编造。

庭审持续了一整天，法庭未当庭宣判。

2017年12月18日，李艳艳一案在聊城市中院审理。开庭前，被害人家属走入法庭。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朱远祥 图（除署名外）

病房里的割喉命案

这起悲剧发生在2017年7月11日凌晨，聊城市中医院八楼九病室。

腰椎骨折的李艳艳，是这个病室27床的病号。她哥哥李维虎请了医院两个护工阿姨负责夜间陪护，可案发时两人均未在现场。“一个人下楼搞卫生，另一个人上厕所了。”李维虎说。

当日凌晨约5点，同病房29床的陪护人员初刚（化名）准备扶爱人上厕所，突然听到27床传来“啊啊”的声音。“我开始以为那个女病人做恶梦。”初刚的证言称，他当时感觉不对劲，便走过去拉开27床的帘子，发现女病人（李艳艳）坐在地上，头靠在床边，旁边有名男子弯着腰。

“当时那女的已经不咋呼（喊）了，我看到一个男的用双手按在女病人的脖子部位。”初刚说，他看到女病人“脖子和身上都是血”，便问那男的“干什么”，男子起身跑走，他和病房里另一名陪护人员赶紧呼救。

值班医生穆胜凯赶到病房后，发现李艳艳已经昏迷，“颈部喷涌状出血”，便赶紧对其实施抢救，连夜进行手术。7月19日上午，李艳艳在重症监护室死亡。

病历记录显示，手术前，李艳艳的颈部偏左侧见长约7厘米横行伤口，颈部偏右侧有长约10厘米横行裂伤；其甲状软骨偏右侧见长约3厘米裂伤，穿透气管壁；伤者出血约3000毫升。

法医鉴定结果表明，李艳艳颈部有29厘米的手术缝合创口，其损伤特征“符合锐器作用所形成”；死者颈部外伤致重要血管破裂，是李艳艳死亡的根本原因。

与李艳艳生前多次发生纠葛的吴小成，很快被警方锁定为犯罪嫌疑人。

聊城市中医院的监控视频，记录了吴小成在案发前后进出病房的过程。

7月11日凌晨4点42分，吴小成进入医院。49分时，他出现在八楼病区的监控中，先在走廊里观察，后来在监控镜头近端消失。52分，吴小成再次出现在八楼走廊，他快步走向另一端，进入李艳艳的病房。过了6分钟，吴小成跑出病房，很快在监控中消失。

归案后，吴小成交待，是他持刀捅杀了李艳艳。他称自己当天去医院本是想请求谅解——正是他殴打李艳艳致轻伤一级，他称，可那个瞬间，他突然因爱生恨。

被打成轻伤拒绝调解，她想“让坏人受罚”

吴小成比李艳艳小一岁，两人是通过一家婚恋网站认识的。

李艳艳曾是聊城市一家国营棉纺企业的职工，2016年进入东昌府区某社区工作。“她是个很实在的人，也能吃苦耐劳。”李艳艳的哥哥李维虎说，家人曾催促妹妹早日解决“个人问题”。

年过三旬的李艳艳与吴小成，都是某婚恋网站的注册用户。2017年2月，两人通过该网站相识，很快见面交往。

初中文化的吴小成曾在当地打工，案发前处于无业状态。据他称，他与李艳艳认识后曾同居，系恋人关系。李艳艳则在生前的笔录中说，“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他多次要求和我处对象，被我拒绝了。”

李维虎说，妹妹今年四月跟他提过与吴小成交往的事，他便去吴小成家了解过情况，此后他反对妹妹与其交往，“这个人性格不好，后来又打我妹妹。”

今年6月17日晚，吴小成到李艳艳的住处找她，两人在楼下发生争执，李艳艳被打后住进医院。

6月20日李艳艳向警方称，17日那天，她不想理睬吴小成，吴却对她纠缠拉扯。“我说要打110，他说打110就揍死你。”李艳艳回忆，吴小成当时对其殴打约10分钟，她倒地后仍被对方踢踹，“我当时哭着求他送我去医院。”

吴小成则称，当时他和李艳艳因某网站用户密码的事发生争执，李艳艳当着他的面给一个男的打电话，并告诉他“找了对象”，他当时很生气，就殴打了李艳艳，后来送她上了医院。

吴小成交待，此前他曾两次殴打李艳艳，原因是她与其他男性来往。

李艳艳住院后，他哥哥李维虎向聊城市公安局新区派出所报了警。法医鉴定报告显示，李艳艳右侧1-3腰椎横突骨折，属于轻伤一级。

6月30日，新区派出所民警到医院找到李艳艳，告知其伤情鉴定结果，问其是否有调解意愿。询问笔录显示，李艳艳不愿意调解，“我恳求公安机关依法办理，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李艳艳住院治疗后，吴小成曾到医院陪护，并为其交了部分医药费。后来他与李艳艳哥哥李维虎发生争吵，李维虎再次报警。经派出所协调，吴小成保证不到医院“骚扰”李艳艳。

此后吴小成不断给李艳艳发微信。警方后来从李艳艳手机调取的65页微信记录显示，吴小成反复向李艳艳示爱，请求她原谅，并称愿意赔偿损失。这些信息均未得到回复。

李艳艳生前照片。  李艳艳家人 供图

被告人曾因强奸前女友入狱

未能得到李艳艳谅解的吴小成知道，自己得面对故意伤害他人可能带来的刑罚。

7月10日下午，吴小成接到新区派出所电话通知，让他第二天到派出所配合调查。那时，李艳艳的轻伤鉴定结果已出来10天了。当晚，吴小成的父母和兄弟陪他吃晚饭。他的哥哥、在当地检察机关工作的吴小强要他“配合处理”，“你这次去了可能不能回来了，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担着。”

新区派出所在一份书面材料中称，7月11日传唤吴小成到案后，“将对其依法办理刑事拘留措施”。

吴小成称，7月10日晚他心情不好，喝了白酒。11日凌晨4点左右他醒来后，便想着去医院找李艳艳“说说我们之间的事”。随后，他从自己床铺下拿出一把折叠刀，骑电动车去了医院。

为什么要携刀去找李艳艳？“她以前说过，我打她一回，就应该切一个手指头，就能原谅我。”吴小成的说法是，他当时去医院找李艳艳，是打算当面“切三根手指头”，“请求她原谅我，跟我重归于好。”

吴小成向警方称，他当时进入病房，发现李艳艳处于睡眠状态，他在一旁考虑怎么开口、怎么切手指，“正想着呢，她醒了，叫了一声。我拿刀割伤了自己左手中间三根手指头，当时李艳艳很害怕。”吴小成说，李艳艳当时喊叫并抓他的手，他突然心生恨意，“我又拿刀对着她，对着她胸部以上，使劲捅下去。”

“我恨她而已，我没想杀死她。”12月18日，吴小成在法庭说。

“你凌晨四五点钟带着刀去医院找她，那是请求原谅吗？”被害人家属的代理律师杨名跨认为，从吴小成行凶前“踩点”及其案情表述的诸多漏洞分析，吴小成杀人是事先预谋，“切手指请求原谅”系其编造。

吴小成的伤情鉴定显示，他左手食指、中指、环指有伤痕，“近节指间关节依次1.2厘米、1.2厘米、1厘米愈合创口，边缘较整齐。”

吴小成称，手指之伤是自己“切”的。杨名跨则认为，吴小成行凶过程中李艳艳曾用手反抗，不排除其手指划伤，或者事后他自己故意割伤手指来“撒谎”。

12月18日的庭审中，公诉人出具相关证据指控，吴小成构成故意伤害罪和故意杀人罪。控辩双方围绕被告人是否自首进行了辩论。原告人代理律师指出，吴小成系累犯，应从重处罚。

相关判决书显示，吴小成曾因强奸前女友被判刑五年。那次“前科”发生在2012年6月，他将前女友史某强制带至自己家中，实施了强奸。

2016年6月底，吴小成经减刑获释出狱。7个月后，吴小成在婚恋网站认识了李艳艳。

李艳艳的哥哥李维虎称，案发前吴小成一直用名“吴立国”，他和妹妹李艳艳都不知道吴小成此前有“前科”。

已经33岁的吴小成，在事隔五年后再一次被押入法庭。他一头短发，穿着绿色棉大衣，庭审大部分时间里表现冷静，回答询问时语速较快，不时还对被害方的代理律师进行反问。

“我以前有过犯罪记录。我很后悔，我毁了两个家庭，也毁了我自己，我对不起他们。”吴小成站起来做最后陈述，“我不怕死，我也应该去死，死一百回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