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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小史:比如蓝色何以从不幸转为宁静,黄色又如何转变
“我们得承认这个事实:颜色拥有历史。”每种颜色都有它们特定的象征意义。有时候,这种象征意义格外突出。例如,毕加索在20世纪早期创作了很多蓝色的画作,在那个时候,画家的生活正处于潦倒的窘境。还比如,马克·罗斯科的“色彩下的悲剧”系列画作,仅仅通过两三种颜色的强烈对比,就能传达一种处境或者心情。颜色学如今已经渐渐成为一门显学。说到底,没有哪种颜色是孤立存在的,它们必然交错综杂,相互映衬,彼此穿插,形成五彩斑斓的西方文化图景。
约翰内斯·维米尔,读信的少女,1657观约翰内斯·维米尔的名画《读信的少女》,一名蓝衣女子站在窗前展信阅览,神态温和安详,光线穿过窗户打在她的身上。在这幅画里,蓝色上衣处于画布的中心位置,显出缥缈透明的质感,渲染了静谧的居家氛围。
对于蓝色的这种感知,是我们现在的普遍共识。人们如此喜爱蓝色,沉浸在蓝色的包围之中,心灵似乎就获得了宁静。但是,米歇尔·帕斯图鲁,这位法国历史学家、颜色、图像、纹章和动物图像研究专家,通过《善变的色彩:颜色小史》的回溯探析,却传达了不一样的认知。这部书采用了访谈的形式,多米尼克·西蒙内提问,米歇尔·帕斯图鲁做解答,围绕着蓝色、红色、白色、绿色、黄色、黑色和间色进行了有趣的交谈。
帕斯图鲁说,长久以来,蓝色并不招人喜爱,在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的洞穴里,以及在最初的染色技术里,都没有蓝色的身影。在古罗马时代,蓝色被看作未开化的异邦人的色彩;中世纪前期,蓝色是缄默的,几乎不存在;拥有一双蓝眼睛,被认为是人生的不幸。
那么,蓝色的逆转是怎样实现的呢?西方古典时代以白、红、黑三色为尊。这个旧的三极体系在11世纪末期到13世纪中期逐渐崩塌。12世纪上半叶,西方绘画中的圣母马利亚在服丧时开始身着蓝袍。接着蓝色成为法国皇室用色,随后英格兰国王以及其他国王相继效仿,王室和贵族的纹章纷纷以蓝色作为基调。蓝色上升成为贵族时尚,后来又因为法国大革命成为共和国之色,随着意识形态的流动,蓝色成为全世界国际组织,如联合国、欧盟等,广泛采纳的标志色,在人们的头脑中,它代表了普世的沉静和安宁。
菲利普·德·尚帕涅,十字架下痛苦的圣母,17世纪副本中世纪法国王室纹章蓝色的历史,折射思想文化观念的演变。那么,蓝色是否只是个例呢?看看其他颜色。
红色。基督教文化认为红色象征了火焰和鲜血,是权力的象征。比如,佛罗伦萨的掌权者——美第奇家族,科西莫、洛伦佐、利奥十世等人的肖像,皆身着鲜艳的红袍。红色喻示了这些重要人物已经准备好为基督流血献身。但是,对于新教改革者来说,红色是伤风败俗的颜色,因为它影射了世界末日时圣约翰所描述的,身穿红色裙子的巴比伦妓女。红色后来在20世纪的革命浪潮中的广泛出现,更使得这种颜色变成了动荡和危险的象征。
雅各布·达·蓬托尔莫,科西莫·美第奇肖像,1519-1520凯斯·凡·东根,充满诱惑力的女人,1905,副本绿色。绿色是自然,是希望,是生机勃勃。得了吧!这是晚近才有的观念。在从前,魔鬼和怪兽都被画成绿色的,绿裙子是具有魔法的仙女裙和女巫裙,赌场的行话被称为“绿话”,绿色是邪恶的,代表了所有移动的、变更的和多变的东西。它是偶然之色、赌博之色、命运之色、时运之色和机会之色……听起来都不怎么好!
迈克尔·帕切尔,教会神父祭坛装饰屏局部,1480,副本黄色。在古代中国,这可是御用之色啊。但是,现在说到“黄色”,我们马上会联想到什么呢?呃……不可描述。黄色在西方文化里曾经是耻辱的符号。比如,乔托的名画《犹大之吻》,黄色就是背叛者的颜色。犹太人被迫佩戴“黄星星”的标志,这也是一种意识形态的羞辱。进入现代之后,黄色的地位有所改变,凡·高对黄色的大量使用呈现了生命的热烈,环法自行车赛的队服也是黄色的,这是生命的能量。
乔托,犹大之吻,1305,副本环法自行车赛招贴画副本
黑与白。如今它们经常被用来代表邪恶和纯洁的两极分化。在西方文化的语境里,黑色诚然要和苦难、死亡、罪孽、黑暗世界等相联系,但它同时还代表了庄重、肃穆、尊严和谦逊。披红袍的主教是后来出现的,更早的时候,他们身穿黑袍。至于白色,它是色彩家族的特例,最稳定和古老的色彩,它所象征的清白、神圣和纯洁亘古不变。但是,正因如此,白色要比其他颜色承担更多的追求。由于技术条件的限制,白色很久以来都未能达到人们渴望的纯度,它的不纯洁性恰恰正是人们向往“比白色更白”的根源。
电影《吸血鬼诺斯费拉图》剧照,1922,副本马克·罗斯科,白色中心,1950。在苏富比拍卖行2007年拍卖会上,以7280万美元高价成交。如此看来,颜色并不是自然现象,而是复杂的符号系统。不仅如此,色彩学是特意提取的象征文化之一。整部西方文化史,其实可归纳为一部广泛的“象征”的历史。
“象征”(symbol)一词,源自希腊文symballein,意即“汇集”,指借用某种共知的具体形象暗示所要表达的事理,可以在有限的区间里容纳丰富的内涵。比如,从基督教义的阐释出发,植物界基本的次生态,如食物、饮料、面包、酒类以及庄稼的收获与酒的酿造,都是基督的肉体和血,基督又是人和上帝,所谓“圣餐”就是人类文明的最简单而又最生动的意象了。鸽子在传统上代表宇宙的和谐统一,还可表示维纳斯的爱和基督教的圣灵之爱;无花果、十字架和五芒星等等,这些都是最常见的符号,分别指向禁忌、牺牲和邪恶的力量;炼金术中的植物界、动物界和矿物界体现为玫瑰、石头和长生不老药;蛇是诱惑,水是生命,月桂树代指傲慢,丘比特的箭带来了爱情……它们遍布在西方的绘画、雕塑、织物、诗歌、戏剧和小说等领域。象征之所以成为象征,因其意有所指,心照不宣。
如果毫不了解,我们就被区隔在西方文化的界域之外。一旦通晓,电光石火之间,我们就会迅速“看见”、“了解”、“进入”对象置身其间的系统。隐藏的事实,万物的奥义,宇宙的真相,一一袒露。世界的大门缓缓敞开。那些似乎不起眼的细物,就像通关的一把把密钥,无此不可,无所不能。帕斯图鲁所进行的研究,表面上看似乎是针对色彩的专项研究,实际上是以颜色为切口,剖析欧洲社会从古希腊发展至今人们思想意识的变化。
毕加索,生命,1904-1906,美国克里夫兰博物馆藏正如作者在讲述蓝色时就已经提出的看法:“我们得承认这个事实:颜色拥有历史。”每种颜色都有它们特定的象征意义。有时候,这种象征意义格外突出。例如,毕加索在20世纪早期创作了很多蓝色的画作,在那个时候,画家的生活正处于潦倒的窘境。还比如,马克·罗斯科的“色彩下的悲剧”系列画作,仅仅通过两三种颜色的强烈对比,就能传达一种处境或者心情。颜色学如今已经渐渐成为一门显学。色彩设计成为表达想法、情感和气氛的有效手段,从而创造出能启迪思想、激发灵感和愉悦心情的艺术。说到底,没有哪种颜色是孤立存在的,它们必然交错综杂,相互映衬,彼此穿插,形成五彩斑斓的西方文化图景。
《善变的色彩:颜色小史》,著/米歇尔·帕斯图鲁 多米尼克·西蒙内,译/李春姣,重庆大学出版社拜德雅,2017年3月。- 报料热线: 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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