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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金的这本书把他自己都吓得不轻

斯蒂芬·金/文 仲召明/译
2016-09-06 07:29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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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被问到(我经常被问这个问题),我认为自己写的哪本书最恐怖时,我总能毫无犹豫地立即给出答案:《宠物公墓》。这也许并非读者觉得最恐怖的作品——我根据读者来信猜测,读者觉得最恐怖的书可能是《闪灵》。我想恐怖点和笑点一样,因人和地的不同而不同。我只知道,我一度把《宠物公墓》锁进抽屉,觉得自己这次走太远了。从公众接受度这方面来说,我或许并未走太远。但从个人情感这方面来说,我敢肯定自己走太远。简单地说,我被自己写的故事,得出的结论吓到了。我以前谈过这本书的创作过程,但我想再谈一次,最后一次。

斯蒂芬·金

七十年代晚期,我受邀去母校缅因大学待一年,做驻校作家,也教一门叫“幻想文学”的课(我为这门课所做的讲义,后来成为《死之舞》(Danse Macabre)的素材,《死之舞》于两年后出版)。妻子和我在奥林顿租了栋房子,房子离大学十二英里远。房子很棒,位于缅因风景如画的乡下。唯一的问题是我们房子前面的那条路。那条路上交通繁忙,车辆很多,其中包括来自沿路化工厂的重型油罐车。

在我家路对面开商店的夏利奥老早就告诫我和妻子,要看好孩子,孩子如果有宠物,也要看好宠物。“很多动物在这条路上没了。”这句话后来被我写进故事里。在路上没了的那些动物,都被埋在树林里,树林在我们租来的房子的后面。一条小路穿过社区,通往树林里小小的宠物公墓。这个迷人的临时坟场外面的一棵树上刻着“宠物公墓”几个字,这是这个地方唯一的标记。这个短语不单进了书中,还成了书名。那里埋着狗、猫,几只鸟,以及一头山羊。

我们的女儿当时八岁左右,有只叫斯莫基的猫。我们搬进奥林顿的房子不久,我就发现斯莫基死在路对面一栋房子的草坪上。在五号公路上没了的最新一只动物,是我女儿很喜欢的宠物。我们把斯莫基埋在宠物公墓。我女儿为它立了块墓碑,墓志铭是:“斯莫基:它很乖”。斯莫基当然一点都不乖:老天在上,它是只公猫。

然后一切平安无事,直到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听到车库里传来乒乓响,伴随着哭泣和好似小爆竹爆炸的声音。我出去看个究竟,发现女儿愤怒、悲伤又美丽。她发现了几块有时用于包装易碎品的泡泡纸。她在泡泡纸上蹦跳,泡泡啪啪作响。她喊道:“它是我的猫。让上帝去找他自己的猫!斯莫基是我的猫!”我想,这种愤怒,应该是有思想与感情的人类遭遇悲伤后最先产生的也最理智的反应。我永远爱着她那句挑衅的呼喊:让上帝去找他自己的猫!这句话直截了当,优美,绝对正确。

我们最小的儿子当时不到两岁,只学会了走,但正在练习奔跑技能。斯莫基死后不久的一天,我们在社区的运动场上玩风筝,这个小家伙忽然想往路上跑。我去追他,但是该死,谢恩布洛公司(在小说里,是奥林克公司)的一辆卡车开过来。我也许抓到他,将他推到了。他也许是自己跌倒了。直到今天,我也不确定事实究竟是怎样。你如果极度害怕,你对那段可怕时刻的记忆通常是空白的。我唯一确定知道的是,他还好好的,现在是个大小伙子。但我的一部分意识永远没能从那可怕的“如果”中逃出来:我如果没抓住他呢?他如果是在路中间而不是路边跌倒的呢?

《宠物公墓》电影剧照

我想你已经明白,这部生发自这些事件的书为何令我如此困扰。我运用现有的元素,进入可怕的“如果……”模式。换句话说,我不但思考了不应该思考的事,还把这不应该思考的事写了下来。

我们在奥林顿租的房子里没有可供我写作的地方,但是夏利奥的商店里有个空房间,我在那里写《宠物公墓》。我按照定额,一天天往下写,很享受这部作品,也知道自己正在讲述一个“热门”故事,这个故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也将吸引读者的注意力。但是你每天干同样的工作,就会看不到未来。你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我写完后,把稿子晾在一边六周——这是我的工作方式——然后重读稿子。我发现这部稿子太吓人,太令人毛骨悚然,于是把书稿锁在抽屉里,心想它永远都不该被出版。至少在我还活着时不应该被出版。

《宠物公墓》电影剧照

这本书的最终出版是个意外。我已经终止与我早期作品出版商道布尔迪出版社的合作,但我还得交给他们一部小说,双方才能两清。我只有一本小说尚未被预定,也就是《宠物公墓》。我和妻子谈起这本小说。我不知道怎么办时,妻子总是我最好的顾问。她说我应该把稿子完成,出版它。她认为书挺好。可怕,但挺好,不能被更多读者读到太遗憾了。

我早先在道布尔迪出版社的编辑比尔·汤普森当时已经离职,去了埃弗里斯特出版社。是比尔首先建议出版《死之舞》,然后编辑、出版了这本书。所以我把《宠物公墓》的稿子寄给了萨姆·沃恩,他当时已经是个大编辑。所以说,是萨姆最终拍板的——他想做这本书。他亲自编稿,对这本书得出的结论尤其关切。他的付出让一本好书变得更好。我永远感谢萨姆那支灵感泉涌的蓝色铅笔。我不后悔自己让这本书最后出版了,但这本书在很多方面至今令我困扰,不安。

小说主人公露易丝·克里德年老的邻居贾德说过的那句全书最振聋发聩的话最让我不安。“路易斯,有时候,”贾德说,“死掉更好些。”我满心希望这句话不是真的,但根据《宠物公墓》噩梦般的情境来看,这句话似乎是对的。也许这样想没什么。也许,“能够死掉更好些”是悲伤的最后一课。我们在塑料泡泡上跳累了,叫喊让上帝去找他自己的猫(或自己的孩子),让我们自己待着也喊累了,就会上这堂课。这堂课暗示,我们只能通过接受宇宙的意志,才能求得属于人类的安宁。这话听起来似乎是陈词滥调,或新时代的垃圾。但对我而言,这一选项如此黑暗而可怕,就像一种我们必须永远背负的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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