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全球军费报告作者：总军费4年来首增，因军备竞赛和反恐

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SIPRI）4月5日发布最新版《全球军费开支报告》（简称《军费报告》）。根据报告数据显示，2015年全球军费总开支达到1.676万亿美元，相比2014年增长1%，这是自2011年以来全球军费开支首次增长。

在2015年的全球军费开支排行榜上，美国依然排名榜首，军费支出5960亿美元。不过，由于从阿富汗和伊拉克撤出了大部分部队，以及《预算控制法案》的影响，美国军费支出连年持续下降，自2010年以来已下降21%。中国排名第2，大约为美国的1/3，达2150亿美元，同比增长7.4%。

中央财经大学国防经济与管理研究院副教授侯娜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SIPRI报告给出的中国军费开支的估算是“上限估计”，“可以明确地判定SPIPRI提供的中国军费开支的估算值虚高，且带有较强的主观性”。

2016年中国全国两会期间公布的2016年国防预算为9543.54亿元人民币，约合1465亿美元，比上年增长为7.6%，增幅为近6年来最低。而根据美国国务院网站2016年初公布的《世界军费支出、武器转移报告》，中国2012年的军费开支为1260亿美元，位居世界第二，是排名第一的美国7240亿美元的近1/6。

虽然油价暴跌，沙特、俄罗斯2015年军费支出仍然继续增长，分别以872亿美元和664亿美元排名第3、4位。不过，由于油价暴跌，沙特军费支出2015年增长速度放缓（5.7%）。对于俄罗斯而言，油价暴跌和卢布贬值是影响其军费支出的两大因素，其7.5%的增长速度远低于预算。这两个国家2016年的军费支出预计会下降。

排名第5至10位的分别为英国、印度、法国、日本、德国和韩国，军费支出分别为555亿美元、513亿美元、509亿美元、409亿美元、394亿美元和364亿美元。

“2015年军费开支带来了对比强烈的趋势，一方面，支出趋势反映了世界许多地区不断升级的冲突和紧张态势，另一方面，又与过去十年由石油收入推动的军费开支增幅明显地说再见。”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军费项目负责人、高级研究员萨姆·佩尔洛-弗里曼博士（Dr. Sam Perlo-Freeman）说道，“这种复杂的经济和政治形势给未来制造了一幅不确定的画卷。”

俄罗斯军费占GDP比重：5.4%

弗里曼：全球部分地区可看到明显的军备竞赛加剧的现象，例如东亚。此外，在南海周边部分国家之间、在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之间也可以说正在进行军备竞赛。中国和美国之间虽然构不成军备竞赛，不过一直处于长期军事竞争中，其影响在西太平洋地区显而易见。中东地区的军事冲突也在驱使一些中东国家增加军费支出。不过，由于油价暴跌和经济形势恶化，一些国家的军费支出其实在下降。2016年，预计更多国家会加入军费支出下降的行列，尤其是产油国家。

全球恐怖主义对军事开支的影响较为复杂，主要是因为各国主要通过警察部门、情报部门和其他民事措施来应对恐怖主义。不过，这里存在灰色地带，例如在阿富汗、索马里和马里的国际反恐军事行动。

具体来说，全球军事开支至少在两方面与全球恐怖主义存在关联。首先是大量国家在伊拉克和叙利亚针对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的军事行动，包括美国、俄罗斯、法国、英国和众多其他欧洲国家、中东国家等。不过，这些军事行动主要是空中打击和特种部队，这些打击的成本远低于全面地面战争。

其次，部分国家直接将军队用于国内反恐，尤其是法国。在未来的几年内，法国军事开支的增长主要与这些活动有关。不过，这只占总军事开支很小的比例。

侯娜：从该报告可以看出，全球军事开支存在升降趋势并存的现象，其主要原因包括石油价格下降、经济低迷和冲突（加剧）的局势。

2014年起世界石油价格大幅下跌，导致许多依赖石油收入的国家，在2015年纷纷削减军事开支。如委内瑞拉的军费开支下降了64%，安哥拉下降了42%，成为因油价影响削减军费最多的国家。

经济危机的持续影响以及经济制裁抑制了一些国家的军费投入。如巴西、委内瑞拉、斯洛文尼亚、希腊、意大利等国家2006~2015年的军费开支下降均超过了30%。而伊朗在遭受欧盟2012年起的经济制裁后，军费开支明显下降。此外，由于欧元贬值，法国与德国军费开支的世界排名也有所下降。

此外，还有一些国家虽然也遭受油价下降和经济低迷的影响，却因冲突和紧张的地区局势而不得不依然增加军费开支。

最显著的例子是俄罗斯2015年的军费开支上升了7.5%，石油与天然气价格下跌以及经济制裁的双重影响，使得俄罗斯的收入大幅下降，故军费开支占GDP的比重在2015年飙升至5.4%，远超过了美国的3.3%。乌克兰以及与俄罗斯、乌克兰接壤的国家军费开支也呈现了上升态势。

沙特阿拉伯则由于介入也门冲突，持续增加军费开支。而伊拉克由于美国撤军之后的军队重建和与“伊斯兰国”（IS）恐怖主义的战争，在2006~2015年间，军费开支增长了536%，是全球同期增长最大的国家。

中国在亚太影响力增强

澎湃新闻：中国军费支出有什么变化？

弗里曼：中国的军费支出占GDP比例出现小幅下降，从2%下降到1.9%。总体来看，中国的军费支出增长与其经济增长率关联密切，并符合中国加强军事实力的长期愿景，从而制衡美国在亚太地区的霸权。不过，随着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放缓，其军事支出增速也将放缓，体现为2016年国防预算增长放缓。

如果中国军费支出增长继续放缓，在可预见的未来，中国的军费支出不太可能赶上美国。不过，中国军力增长确实在改变亚太地区的势力格局，随着中国发展出“反介入和区域封锁”（AAAD）能力，美国干预该地区冲突的可能性降低了。与此同时，美国也在发展反制中国AAAD策略的能力。

中国的一些邻国也在增加军费支出，如日本、越南和菲律宾等。不过，该地区虽然局势紧张、偶有摩擦事件，相关国家无意发生军事冲突，全面战争的风险很低。

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中国军力逐渐增长将会改变区域均势，增强其区域影响力，让中国在南海事务中掌控更大主导权。

侯娜：SIPRI报告中提供的是中国军费开支的估算值，即除考虑中国官方公布的国防预算之外，还包括了中央和地方政府用于准军事性质的人民武装警察部队的支出、民政部用于军人复员、退役的支出、军工企业补贴、由非军方部位额外提供的军事研究、发展、技术和评估费用、额外追加的军事建设支出、中国武器进口开支和尚属军队企业的获利共7项其他来源的经费。

对于SIPRI提供的中国军费开支，特别需要注意两点：首先，SIPRI对中国军费开支的估算方法是延续王绍光（1998年，参见其所著《中国的军费支出：1989 ～1998 》——编者注）的方法，例如国防研发占总研发支出的10%~15%，然而此比重数值带有很大的主观性，很多专家认为中国国防研发占总研发支出的比重要远低于10%。因此基于主观判断估算的可信度，值得怀疑；

其次，SIPRI报告给出的中国军费开支的估算基本上是一个上限估计，也就是中国军费开支的真实数据（符合SIPRI定义和统计口径）不会超过其估算值。

基于上述因素，可以明确地判定SPIPRI提供的中国军费开支的估算值虚高，且带有较强的主观性。

澎湃新闻：朝鲜不断发展核、导弹能力，是否会在未来5-10年内引发东北亚地区军费支出增长以及军备竞赛，尤其是日本和韩国的军费支出增长以及军备竞赛？朝鲜与日韩之间是否会爆发核竞赛？

弗里曼：朝鲜显然会刺激日韩增加军费支出。不过，由于日韩都是《核不扩散条约》（NPT）的签字国，目前没有核竞赛的可能。只有在情况发生巨大变化时，两国才会撕毁《核不扩散条约》。

不过，东北亚存在进一步军事化的危险。一方面，中日关系日趋紧张；另一方面，日本政府希望恢复日本作为“正常”军事大国的地位，进一步稀释日本“和平宪法”的意义，这将会反过来刺激中国和韩国。

朝鲜当然是另一个不稳定因素。朝鲜越是接近拥有真正的可运载核武能力，并能够发射装载核弹头的导弹，日本就会发展类似的进攻性军事能力。根据日本宪法，他们目前不得发展此类武器。在未来的某个时点，日本可能会发展自己的核武器，这种可能性无法排除。不过，从中期来看，暂时没有这种可能。

澎湃新闻：报告显示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越南的2015年军费支出大幅增长，分别增长16%、25%和7.6%，你们的研究有什么结论？

弗里曼：在过去10年中，印尼军费支出占GDP的比例在0.6%-1%之间徘徊，最低点为2008-2009年的0.6%，最高点为2013年的1%，目前为0.9%。所以，总体来说，印尼军费支出占GDP比例呈现增长态势，不过并不具备连续性，比例仍然较低。

从2006年到2016年，越南军费支出占GDP比例小幅增长，从1.9%增至2.3%。2013年越南政府的医疗支出占GDP的2.49%，2012年教育支出占GDP的6.3%。

菲律宾2015年军费支出占GDP比例为1.3%，与2006年持平。2014年，其军费支出占GDP比例一度下跌至1.1%。2013年，该国政府的卫生医疗支出占GDP比例为1.39%，2009年该国政府教育支出占GDP比例为2.7%。以上均为公布的最近年份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