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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坂昭如带着懊悔写出的《萤火虫之墓》

野坂昭如
2015-12-11 08:14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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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12月9日,动画电影《萤火虫之墓》原著小说的作者作家野坂昭如去世,享年85岁。野坂昭如为中国读者所熟知就是这部半自传作品,本文选自该小说,由北京新经典授权澎湃新闻使用。

小说的内容灵感来源于野坂昭如在中学期间遇到的神户大空袭。当时他带着一岁多的干妹妹逃难。年少的他未能像《萤火虫之墓》里的清太竭尽所能地照料妹妹,反而曾因受不了妹妹的哭闹而拍打她。后妹妹因营养不足而死去,她瘦弱的模样深深烙在野坂昭如心中。《萤火虫之墓》就是野坂带着懊悔心情所创作的。

七月六日,在黄梅季节将尽的最后一场梅雨中,B-29轰炸了明石。

清太和节子坐在防空坑道口,茫然地望着雨脚在池面上绘出的波纹。节子抱着从不释手的布偶人说:“我要回家去嘛。我不愿住在阿姨家嘛。”从来不曾吐露过不满的节子,咧嘴哭诉起来。

“可咱们家被烧掉啦,已经没有啦。”

然而,寡妇的家里恐怕待不下去了。夜里,当节子从梦中哭醒时,寡妇便迫不及待地走来说道:“阿鲤也好阿哥也好,都在为国家勤奋工作。你至少别叫她哭闹呀!吵得人家连觉也没法睡!”说完砰的一声带上了拉门。

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更是将节子吓得泣不成声,清太只得半夜三更带着她走到外边。

四周是成群的萤火虫。

假使没有节子的话——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许是心理作用吧,清太旋即感到背上睡着的节子体重轻了很多。她额头和手臂上被蚊子叮得满是疙瘩,只要一抓必定化脓。

不久前的一天,寡妇外出时,清太掀开她女儿的风琴盖子,“嗨淘伊劳哈劳伊劳淘劳伊,嗨淘伊劳伊嗨尼”地唱了起来。自打改为国民学校以来,哆来咪发唆拉西哆就变成了哈尼嚎嗨淘伊劳哈。而他们唱的这首《鲤鱼旗之歌》是从那以后学习的第一支歌。

正和节子一起唱时,陡然传来一阵怒吼:“赶快停下!战争期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到头来挨骂的可是阿姨哟!真不懂事!”原来不知何时寡妇已经回家来了。“这可真是来了一对瘟神。轰炸的时候一点用场也派不上。既然这么怕死的话,你们干脆就住在防空坑道里得啦。”

“那咱们就住在这里吧。这个坑道里谁也不会来的,就哥哥和节子两个人,也不会有人来管咱们。”

坑道挖成“门”字形,支柱也粗,从农家买来稻草铺在这里,再吊上蚊帐的话,大概也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一半也是这个年龄的冒险心作祟,待警报解除之后,清太便一声不响地收拾好了行李。

“打搅了您这么长时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别的地方?你们到哪里去?”

“还没有定下来。”

“是吗?那么一路平安噢。节子再见啦。”寡妇脸上挂着假笑,匆匆退回里屋去了。

箱笼被褥蚊帐厨房用具再加上西服箱子和妈妈的骨灰盒,好歹搬了进来,再仔细一看,这儿原来不过是一孔洞穴,一想到从今往后真要以此处为家,不禁气馁了。还好胡乱闯进的农家把稻草分了些给他们,还把葱和萝卜也卖给清太,最重要的是,节子高兴得乱蹦乱跳:“这儿是厨房。这是门。”忽然,她又感到为难:“上厕所该去哪儿呢?”

“没关系的,哪儿都行嘛。哥哥陪你去。”

节子孤零零地坐在稻草上。爸爸曾经说过:“这孩子长大了准是个温雅美人。”因为不懂温雅一词的意思,清太还问过爸爸。“这个嘛,就是风度好的意思吧。”节子果然风度甚好,却更加令人哀伤。

虽然早已习惯了灯火管制,可是坑道中的黑暗正如所谓的黑铁桶一般。将蚊帐的吊绳拴在支柱上,钻进去之后,外边的蚊子嗡嗡作响围聚过来,它们震动翅膀的声音是唯一的陪伴,二人不由得依偎在一起。将节子赤裸的双腿紧抱在怀里,清太忽然感觉到疼痛似的亢奋,抱得更紧了。节子怯生生地说道:“哥哥,透不过气来啦。”

去散散步吧!二人睡不着,走到了外边,一起解手。天上,飞机向西飞去,一红一绿的标志灯不停闪烁。

“那是特攻队。”

嗯。节子尽管不明白何意,却点头应道:“好像萤火虫嘛。”

“是。”于是清太想:对呀,捉些萤火虫放到蚊帐里去的话,一定会亮一点的。

并非刻意模仿晋朝的车胤,他们却随手捕捉了一些,放入蚊帐之中。只见五六个光点忽悠悠地飘来舞去,然后停留在蚊帐上小憩。好啊!于是又去捉了百来只,彼此的面孔虽然仍看不清,心儿却宁静下来,眼睛追逐着萤火虫那徐缓的动作,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萤光的行列于是便化作了昭和十年十月的阅舰仪式。六甲山的半山腰上装饰了巨大的船型彩灯,从那里遥望大阪湾的联合舰队,航空母舰好像木棒似的浮在海面,战舰舰首架起了白色的帐篷。爸爸当时在巡洋舰摩耶号上服务,清太拼命地寻找那舰影,却找不到有着断崖般舰桥的摩耶号。大约是商大的铜管乐队吧,断断续续地奏起了《军舰进行曲》:钢铁城堡浮海上,攻守自如好栋梁。爸爸是在哪里打仗呢?照片上已经沾满了汗迹。敌机来袭,清太将萤光当作曳光弹。对啦,三月十七日夜里空袭时高射机关炮的曳光弹,就仿佛萤火虫似的,飘飘忽忽被吸上了天空,那玩意当真能打得中吗?

到了早晨,萤火虫死了一半,掉落下来,节子将它们的尸骸埋在了坑道的入口处。

“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给萤火虫造墓呀。”节子低垂着头,又说道,“妈妈也在坟墓里边吧?”清太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接着说下去:“我听阿姨说的,妈妈已经死了,埋在坟墓里边。”

清太这才第一次泪水盈眶。“下次我们给妈妈上坟去。节子你记不记得?我们不是去过布引旁边的春日野墓地吗?妈妈就在那里啊。”

樟树下一座小小的坟墓。

对了,这骨殖也该放进去才是,不然妈妈会不得安宁呢。

人们看见兄妹俩拿着妈妈的和服去换大米,去井边打水,便立即知道了两人是住在坑道里面,然而谁也不来探望他们。

他们拾来枯枝煮饭,盐分不足时便去汲取海水。沿途虽然也曾遭受过P-51型战斗机的扫射,可日子过得也算平平静静。夜里有萤火虫守望着,他们习惯了坑道里的朝朝夕夕。

不过清太两手的指间生出了湿疹,节子也渐渐地衰弱下去。趁着夜晚钻进贮水池,一边拾田螺一边顺便洗身子,只见节子的肩胛骨和肋骨一天天地凸显出来。

“不好好吃东西可不行呐。”清太想去捉些蛙来吃,于是盯准了蛙鸣声喧响的地方,却没有本事捉到它们。

尽管嘴上说着好好吃东西,然而妈妈的和服早已经卖光,而黑市上一个鸡蛋要三元,一升油一百元,半斤牛肉二十元,一升大米二十五元,找不着门路的话,也只能望洋兴叹。因为靠近城市,农家也变得十分狡猾,拿钱去买米他们是不肯卖的,于是兄妹俩很快又开始吃掺了大豆的杂烩粥。

到了七月末,节子患上了疥癣。头天把跳蚤虱子捉个精光,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却又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衣缝。一想到那灰色的虱子身上一星点猩红就是节子的血,清太便怒火中烧,将那细细的腿一根一根地拔下来,凌迟处死。他甚至会无益地空想:萤火虫难道就不能吃吗?

未几,大约是体力不支,连清太去海边时,节子也怀抱着从不释手的布偶人躺着不动:“我在家等你啊。”

清太外出时,必定要从人家的菜园里偷来只有小拇指大小的黄瓜和青番茄给节子吃。有一次,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宝贝似的啃着一个苹果,清太一把抢夺过来,飞奔回家。“节子,快!快吃苹果!”一听说是苹果,节子眼睛闪闪发亮,接过来就啃,可立刻便说:“不对,这不是苹果!”清太试着咬了一口,原来是削去了皮的生红薯。

大约是因为白白地空欢喜了一场,节子泪水盈眶。“红薯也好啊!快点儿吃吧。你不吃的话,哥哥可就要吃掉了啊。”清太故意装出强硬的语气,却哽咽起来。

配给如今怎么样了呢?大米、火柴和盐本来是可以领到的,可是由于兄妹俩没有加入居民小组,偶尔刊登在报纸上配给新闻栏中的物品与他们无缘。

菜园远远不够,于是每到夜间,清太便去骚扰农家,去地里生生拔取人家的甘蔗,让节子喝那汁水。

七月三十一日夜里,清太正在地里偷东西,忽然警报大作。他毫不在意,继续挖红薯。旁边就有个露天防空洞,他被躲避在其中的农人发现,遭到好一顿痛殴。待警报一解除,便被人连拉带扯地押回了坑道里,准备用来煮着吃的红薯叶子被手电筒照了个正着,证据确凿。

“对不起,请您原谅。”当着吓得瑟瑟发抖的节子的面,清太跪在地上磕头赔罪,那农人却不依不饶。

“我妹妹生病啦。她不能没有我。”

“少废话!战争期间盗窃农作物可是重罪!”

清太被一个扫堂腿摔倒在地,又被揪住了后背。“还不赶快给我走!送你坐牢去!”

然而派出所的警察却优哉游哉地说道:“今晚轰炸的好像是福井啊。”劝慰几句那满腔义愤的农人,说教了一番,便当场释放了清太。

出了派出所,却见节子不知怎么也跟了来。回到坑道里,清太哭个不休,节子揉着他的后背说:“哪儿疼啊?这可不行啊,得喊医生来打针呢。”那口气简直就像妈妈一样。

进入八月以后,舰载机连日来袭。清太便乘着防空警报发令之后,出去偷东西。

夏日的天空,只见战斗机银光闪闪,远在天边,忽然之间便飞到了头顶,用机枪猛扫,人家都缩头躲在防空洞里,不敢动弹,而清太就盯准了这个时机,从洞开的大门溜进厨房里,顺手牵羊,见啥偷啥。

八月五日夜间,西宫的中心地区遭到轰炸,甚至一向认为事不关己悠游自在的满池谷的家伙们,也都个个魂飞魄散。然而对于清太来说,这却正是个发财良机。在轰炸声和警报声的交响曲中,他潜入了和六月五日那天看到过的一模一样、空无一人的街区,寻觅着可以拿去换米的和服、未及带走而扔下的背囊。拿不了的便拂去火星藏在了阴沟石盖的下面,蹲下身子避开洪水般奔逃而来的人群。仰脸遥望夜空,只见B-29掠过滚滚浓烟向着山区飞去,海边方向已然没有了危险,他竟然想手舞足蹈欢呼。

尽管慌里慌张手忙脚乱,他还是净挑些有利于交换的色彩艳丽的和服拿,可到了第二天,却没有东西来包裹那些耀眼夺目的长袖和服,只得塞在衬衫和裤子下面藏掖着,走着走着便要滑落下来,于是用双手抱住像青蛙一般膨胀起来的腹部,运到农家。然而这一年水稻收成似乎不佳,农民们早早地便开始惜售了。近处到底有些顾虑,清太便一直跑到了水田里到处是炸弹坑的西宫北口、仁川一带,却只能换回些番茄毛豆荷兰豆来。

节子腹泻不止,右半身白得几乎透明,左半边却长满了疥癣,一片糜烂,用海水洗拭的话便哭着喊疼。去夙川站前的医生处求诊,医生却只是说:“要补充营养啊。”敷衍了事地用听诊器碰一碰胸前,药也不给开。

说到营养,也就是鱼肉、鸡蛋黄、牛油,再加上麦乳精之类吧。清太想起了从前的好时光:放学回到家里,邮箱里放着爸爸寄来的上海产的巧克力,稍稍有些腹泻便将苹果礤碎了,用纱布挤了汁喝。

那似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实际上直至前年,家里还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不,就在两个月之前,妈妈还用糖水煮了桃子,打开蟹肉罐头给大家吃来着。什么因为不爱甜食而没吃的羊羹、嫌臭而扔掉的外国大米便当、黄檗山万福寺难吃的素斋、第一次吃的难以下咽的面疙瘩之类,如今简直就像是做梦。

那一迈脚,脑袋就会摇摆不已,节子到哪儿都不肯释手的布偶人,也无力再抱它了,不,就连那布偶人脏得乌黑的手脚,都比节子的粗壮些。

清太坐在夙川堤坝上,旁边是一个装了一板车冰块的汉子,正在吱吱地锯着冰。清太捡起掉在地上的碎冰屑,塞进节子的嘴巴里,让她含着。

“肚子饿了吧?”

“嗯。”

“想吃什么?”

“天妇罗,还有生鱼片,还有天草琼脂。”

很久以前,家里养过一只名叫贝尔的狗,清太不爱吃天妇罗,偷偷地留下来扔给了它。

“没有了吗?”

把想吃的东西说出来,哪怕只是回忆回忆那滋味也好。去大阪道顿堀看戏回来的路上,吃过名店“丸万”的海鲜火锅,说好了每人一个鸡蛋,妈妈却把她那一份给了清太。跟爸爸一起去南京町的黑市吃中国料理,见那拔丝山芋拖着长长的丝,便问道:“咋吃腐烂了的山芋?”结果招来一阵哄笑。装慰问袋时,偷偷地藏下了一块黑麦芽糖。也常常偷吃节子的奶粉,还在点心店里偷过肉桂。远足时也曾把苹果分给只带了点心和奶糖的家境贫困的同学。想着想着,清太忽然想到了还得给节子增加营养,于是坐立不安,再次抱起节子回到了坑道里。

眼看着横躺在那儿、怀抱着布偶人昏昏欲睡的节子,清太心想:要是割了手指头把血给她喝会怎样呢?不,少了一根手指也没关系,干脆把手指头的肉给她吃了吧。

“节子,头发碍事不?”

唯有头发充满了生命力,使劲疯长。清太扶她起身,给她梳好辫子,梳理头发时手指碰到了虱子。

“哥哥,谢谢你。”头发梳理整齐后,节子眼窝的凹陷更明显。她不知是咋想的,拾起手边的两块石子。“哥哥,给。”

“这是啥东西?”

“饭呀。想不想喝茶?”她忽然精神起来,“再给你来点儿煮豆腐渣吧。”像办家家似的,她排列好土块和石子。“请吃吧。你不吃吗?”

八月二十二日中午,清太在贮水池游完了泳,回到坑道里一看,节子死了。

节子又瘦又弱,皮包骨头,此前的两三天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大个儿的蚂蚁爬到了脸上也不驱赶,只有在夜间,眼睛似乎在追逐萤火虫的光亮,声音微弱地哼着:“飞上去啦。飞下来啦。啊,停下来啦。”

清太在一周前知道战败已成定局时,不禁怒声吼道:“联合舰队是干什么吃的?!”旁边一位老人听到之后,满怀自信地断言:“那玩意老早就沉到了海底,连一艘也没剩下。”那么说,爸爸的巡洋舰也沉没了吗?他望着从不离身早已变得皱巴巴的爸爸的相片呢喃:“爸爸也死掉啦!爸爸也死掉啦!”那种真实感远远超过对妈妈之死的感觉。

一定得和节子坚持活下去的勇气终于彻底丧失,只觉得万事都无所谓了。不过为了节子,清太仍然在附近的乡村四下转悠,衣袋里装着从银行取出来的好几张十元纸钞。有时鸡肉要一百五十元,大米急速涨价,一升要四十元,买来给节子吃,然而她已经吃不下去了。

夜里,暴风雨大作,清太瑟缩在坑道里的黑暗之中,将节子的尸骸放在大腿上,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立即又醒过来,用手抚弄着她的头发,将自己的面颊贴在她那早已变得冰冷的额头上,欲哭无泪。狂风嗷嗷地号叫,猛烈地摇撼着枝叶,倾盆骤雨之中,忽然错觉袭来,似乎听到了节子的哭泣声,又仿佛四下里涌起了《军舰进行曲》。

翌日,台风过尽,秋色骤然加深,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沐浴着阳光,清太抱着节子爬上了山。到市政府登记时,却被告知火葬场已经排满,一个星期前的都还没来得及处理,只领到了一草袋特别配给的木炭。

“还是个小孩子嘛,找家庙,借个角落烧了就行啦。把衣服都脱干净了,用黄豆壳引火可好烧啦。”配给所的汉子似乎行情甚熟,教导清太说。

清太在俯视满池谷的山坡上挖了个坑,把节子放进箱笼,布偶人钱包内衣裤等全部塞在了四周,按照人家传授的那样,垫上大豆壳,铺好枯木头,再撒上木炭,将箱笼放在上面,用火点燃涂有硫磺的木柴,扔过去,大豆壳便噼啪噼啪地燃烧起来,烟飘飘摇摇,须臾化作一条烟柱直冲云霄。清太感觉到便意,一边望着那火焰一边蹲下身来。慢性腹泻就此扰上了清太。

随着暮色降临,每当风吹过,木炭便低低地发出呼号,红光摇曳,黄昏的天空中星星闪烁。俯瞰山下,两天前开始解除灯火管制的山谷中,家家户户可见星星点点的令人怀念的灯光。四年前,爸爸的表弟要结婚,为了调查对方的情况,清太曾经和妈妈一起走过这一带,远远地遥望过那位寡妇的家,那时的记忆同此刻的光景毫无二致。

夜深了,火焰燃尽,捡拾骨殖时,由于黑暗而寻找不到,清太索性横躺在坑旁。周围是无数的萤火虫,然而他不再去捕捉:这样节子就不会感到寂寞了吧,有萤火虫做伴呢。飞上去飞下来又飞向了一旁,用不了多久,萤火虫也会消亡的。跟着萤火虫一起去天国吧。

黎明时分清太醒来,节子白色的骨殖像蜡石的碎片一样,又细又小,收集起来走下了山。寡妇家后面的露天防空壕中,妈妈的长和服腰带窝成一团浸在水里,大概是她把清太忘掉的衣物扔在了那里,清太捡起来,搭在肩头,再也没有回到坑道里去。

昭和二十年九月二十二日下午,横死在三宫车站内的清太,跟其他二三十个流浪儿的尸体一道,在布引山上的寺庙中被付之一炬,遗骨作为无人认领者安置在纳骨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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