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姆斯基论战哈里斯，看世界级公知怎么吵架

美国是不是“好心的巨人”？

        哈里斯先表示，并非所有文化社会都处于同等道德水平。他认为美国虽然比不少国家犯下更大规模的暴行，但美国依然在道德制高点屹立不倒。他把美国比作一个“好心的巨人”。虽然结果可能“事与愿违”，但巨人的出发点是好的。为此，哈里斯提出了以下思想实验：

        “想象一下，基地组织并没有那些反社会者，并没有试图建起全球的哈里发。相反，组织里存在的是真正的人道主义者。基于研究，他们相信一批致命的疫苗已进入美国医药供应系统。他们向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表达他们的顾虑，但遭到断然拒绝。他们为了拯救数百万人的生命，发出一种计算机病毒，目的在于阻止这种致命疫苗的传播。结果证明，关于这种疫苗，他们是正确的，但他们却错估了他们干预的后果——最后他们摧毁了美国一半的药品。

        那我会怎么说？我会说这是件非常不幸的事——但这些人，是我们希望出现在我们自己团队里的那批人。我会认为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才应该为‘不能和他们有效沟通’负责。这些人是我们的朋友，虽然结果很不幸。”

        对此，乔姆斯基的回应是：

        “你在这里描述的场景，在我看来是如此可笑，甚至令人尴尬。它和美国当年决定轰炸昔法工厂不能类比——不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和你在这里的幻想相差甚远，也不是因为缺乏任何可信的证据。很凑巧的是，美国轰炸昔法工厂就发生在1998年美国大使馆被炸不久之后（指1998年8月7日，美国驻东非坦桑尼亚首都达累斯萨拉姆和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大使馆几乎同时遭遇汽车炸弹袭击的事件）。大多数人都知道，这是美国在报复。真令人反感。

        当然，美国政府知道轰炸工厂会有伤亡。他们不是笨蛋。但他们宁愿站在一个比杀戮更道义的立场，表明他们其实处于受害者的位置，不是走在街上就踩死蚂蚁的存在。

        事实上你本该在开始谴责之前做点功课，他们曾被人权观察组织执行长肯尼思•罗斯（Kenneth Roth）告诫人道主义灾难已迫在眉睫。当然，他们还有更多情况并没有在人权观察组织的报告中曝光。

        很显然，你对昔法工厂的轰炸及后果缺乏了解（乔姆斯基认为昔法工厂被炸导致苏丹成千上万人因药物供给中断而死亡），甚至没有去调查过。这也可见你自己的道德立场。

        我见过很多替暴行做辩护的，但你这种辩护很少见。”

施暴意图，可否稀释道德负罪感？

        在《信仰终结》一书中，哈里斯对乔姆斯基和其他美国左翼知识分子进行批评。他认为乔姆斯基等人是“盲目的”，美国和穆斯林世界的行为明明有很大的道德差异，但乔姆斯基等左翼似乎看不到这一点（他指乔姆斯基在道德谴责层面将两者画上等号）。

        乔姆斯基则从两方面反驳哈里斯。第一，他对“道德等号”这一术语进行解构：“这个词经常被使用，它试图削弱人们对国家的批判性分析。”当然，“恐怖组织对手无寸铁的平民进行袭击”和“美国对一家自以为是化学武器工厂的袭击”之间确有差异，但用“道德等号”这种说法进行指责的问题在于，它创建出一个比较对象，分散了人们对美国袭击医药工厂进行谴责的注意力。

        第二，乔姆斯基对哈里斯有关“美国善意的出发点可以令其不同于其他道德罪犯”的论述进行抨击。“所谓良性意图其实是那些犯下暴行的人的借口。”乔姆斯基指出，“所以，所谓‘美国的善意’，在美国造成的伤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在两人的交锋中，哈里斯或许没能解决乔姆斯基这些实质性的反驳。相反，哈里斯只指责乔姆斯基“钻牛角尖”，过于狭隘地集中于上述几点，并指责乔姆斯基脾气不好，有失风度。最后，哈里斯拒绝继续论战，除非乔姆斯基能对哈里斯诸如“不同意图意味着不同施暴责任”的说法进行充分回应。他要求乔姆斯基“文明”回复，不要总以“重复和谴责的方式”进行反驳。

        对此，乔姆斯基回应说：“我完全同意你所谓的‘我们不能理性地讨论这些问题’。我也承认，对你的所有论点，我都以‘重复和谴责的方式’进行反驳。因为我认为要回应你那些明显错误的指控，这种方式非常必要。就像我一再说的那样，所谓错误非常可笑：您一味谴责别人，却忽略您所谴责的这些人已讨论多年的基本问题。对于我几十年的研究问题，您拒绝解决它们，甚至不让自己去理解它们。这实在非常可笑。”

        北卡罗莱纳大学博士安德鲁（Andrew Aghapour）对此评论说，在哈里斯第一次给乔姆斯基发送邮件时，哈里斯似乎就急于在他的网站上播报论战情况。乔姆斯基呢，则显然对争论本身更感兴趣。当哈里斯致力于公开两人对话时，乔姆斯基只能说：“这种公开私人回信的行为真是挺奇怪的，无论回信内容是什么。就我个人而言，这是我无法想象的事情。不过，如果你（指哈里斯）想这么做，我也不会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