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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造这座音乐厅就像做一把大琴”,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开幕
百年历史的上海交响乐团将迎来属于自己的音乐厅,成为全国首个厅团合一的交响乐团。这一历时四年时间、由知名建筑大师矶崎新设计建造的音乐厅,采用了最先进的抗震技术和全面的声学测试,于9月6日以最佳音效开门迎客,开启上交历史的新篇章。
悬浮的“马鞍”
位于上海复兴中路1380号的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以外部朴素的陶土砖和顶部灵动的曲面相结合,就像一只“大马鞍”。不过在上交向市民征集的昵称中,“奶油小方”、“馄饨皮”这类颇具“本土风味”的名字也都很受好评,从更高处看整个建筑物,它的外形又如同一本打开的总谱,让乐团人“倍感亲切”。
地处复兴中路闹中取静的历史风貌保护区域,在几十年前曾为上海跳水队训练用的跳水池,之后被填平闲置,还做过停车场,新厅的建造如何同周边居民的生活相得益彰,又如何在这一片老房子中不显突兀,设计团队着实费了一些功夫。中方的设计团队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的徐风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虽然历史保护区域对身处其中的建筑没有硬性的设计要求,但是从文脉层面来说,建筑本身要和上海老城区的气质相匹配,具体是指建筑的高度、体量和退界都是需要考量的。”
黏土砖、灰砖、瓦片等元素构筑了上交音乐厅质朴无华的外立面。矶崎新上海工作室合伙人胡倩表示,采用干挂陶土砖的烧制技术,赋予屋顶以简约、轻盈、新颖的造型。为了让建筑更加“灵动”,设计师一方面将陶土砖表面处理得更粗犷,另一方面以黄红灰黑四种砖色不断作自由穿插,在立面和80米互动长廊等公共空间内,编织出了一种更为活跃、轻松的情绪。
在保障音乐厅本身需要的前提下,建筑高度被尽量下放,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工程量都是在地下进行,而主厅的最高处也仅达到17米。由于音乐厅的功能需求,建筑体量无法再缩小,所以同济建筑设计研究院建议将音乐厅向后推移,前面留出一条软墙绿篱,高1.5米,在第二层又做出4.5米高的绿廊,种植紫藤,明年就可以攀藤开花,这样从街道以一定透视角度望去,石墙比例会得到调整,建筑立面表情再一次叠加,既符合了人们步行街道的感官体验,也满足了视觉变化的享受。绿色还爬满了造型起伏的阳台,由于同周边住宅楼最近的地方为音乐厅的办公区域,为了能让居民和工作人员都不至感到冷冰冰的“一墙之隔”,阳台上的植物带充当了缓和剂。目前整体的绿化覆盖率超过了30%。
音乐厅主厅共设1200个座位,以传统的“鞋盒式”与现代的“葡萄园式”相结合。所谓鞋盒式,即舞台与观众席明显分割,所有的观众齐齐朝一个方向观看演出,而随着座位的远近不同观众的视觉和听觉效果也会相异,许多传统的音乐厅都是采取这种模式。而葡萄园式则是指观众席被分为几个区域,高低错落地排列在演出舞台的周围,典型的就是上海东方艺术中心。而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取两者之合体,配合声学测试,就是力求让每一个观众席位都是“黄金座椅”。另外,主厅中的六块大型反声板及天花板还可利用高性能投影装置呈现影像,共有十台投影机能够达到15000-20000流明(编注:光通量单位,一支蜡烛在一个立体角内发出的光通量为1流明)的高清成像,一般的投影机仅为几千流明。
演艺厅则以录音棚和室内乐的要求进行设计。这个厅拥有400座容量,其中87座为固定座位,厅中央有12块等标高可升降平台,可以根据需要调整舞台形状。如果要进行独奏音乐会,只需升起舞台中央的部分,观众可以坐在四周,与演奏员“零距离”接触。这样的划分满足了多样的演出形式,也为不同的演出需求提供了灵活便捷的座位形式。演艺厅还配备了录像转播和录音设备,二层的空隙可用移动反声管接上,形成封闭的录音棚,填补上海没有交响录音棚的空白。
建筑师与声学师的配合
音乐厅的建造不比一般的建筑,对于声学效果的完美呈现为建筑增添了难度,所以早在建筑设计师花落矶崎新事务所之前,上海交响乐团最先确定了日本知名的声学设计师丰田泰久——日本的三得利音乐厅和札幌音乐厅都出自于他手。
事实上,矶崎新与丰田泰久所在的永田音响设计公司是30多年的合作伙伴了,自1980年代初至今,他们合作了包括深圳音乐厅在内的6个项目,但对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他们还是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这是经营乐团的演奏,我们不希望通过麦克风传递交响乐的美妙,而是通过建筑自身的综合效果和声学设计,将没有任何电声处理的声音传到音乐厅的每一个角落。”丰田泰久这样说道。
曾被问及与矶崎新如何分工,丰田泰久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的工作没有任何东西能分开”。整个建筑都是由建筑师和声学专家不断配合、共同设计的结果。“影响声学效果的因素,一是形状,二是材料。音乐厅的形状设计和材料选择当然由矶崎新工作室完成,而我需要不断和他们进行配合,时时刻刻确认这些因素对于声学的影响,并逐步调整。”
两位设计师最初在电脑上做好声学的模拟测试,确定没有遗留下任何声音的死角,经过了十几轮的协调和100余次的电脑模拟测试,才定下了初步的设计图。然而丰田泰久显然并不满足于电脑测算的声效,为了取得更真切的数据,他制作了一个音乐厅1:10比例大小的演奏厅模型,模型中最微小的细节包括麦克风的放置、观众席的位置和仿真小人,甚至是排演厅内同外部等比例的氮气都被精细地复刻,模型四周均匀放置了20个声音接收器,以期达到最完美的测音效果。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设计师共在模型中进行了4次声学测试,在其中一次测试中,丰田发现侧面的反声板下沿必须减少1厘米。这样细小的改动却需要将整个模型推倒重来,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不必要的大动干戈,但丰田泰久却很坚持,“在这里差1厘米,造出来之后就差10厘米,10厘米的误差对于音乐厅的整体音效呈现有很大的影响。”“声学理论自1980年代初就起步了,1990年代的时候还能列举出很多的名字,现在渐渐都集中到丰田先生这里来啦。”提及身边这位合作多年的老伙伴,矶崎新满是肯定和欣赏。
三大因素构造完美声学
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的声学究竟妙在何处?徐风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要构造完美的声学效果,需要有三方面的要求:一是隔振,二是建声,三就是隔声。
由于地铁10号线横穿音乐厅底部,相隔最近处仅6米,为了规避地铁运营所带来的振动和对声音的影响,丰田泰久将“悬浮”的设计引入。在地下四层深16米处安放了300个隔振器,其中在主厅的底部共有108个水泥支墩,安放有204个隔振器,而演艺厅底部则有60个水泥支墩,安放96个隔振器,将音乐厅与地铁噪音相隔离。尽管这一技术在国外已十分普及,这却是中国内地第一个“全浮”的建筑。负责隔振器工程的德国“隔而固”公司在建造前严格测算了地铁经过的振动频率和建筑的整体重量,最终决定了弹簧的个数与性能,并且在建造过程中,严格要求168只水泥墩子,每一只的大小误差都不能超过2毫米。
建声则是指尽量完全还原交响乐团本身的声效,让观众在任何一个位置都能享受到悦耳的听觉感受。为此在音乐厅主厅的墙面上设置有6块大型反声板,所有的反射曲线都经过严格周密的测算。反声板均以橡木为材料,表面经过雕花处理使其呈现出不规则的形态,同时每一块反声板都有不同的角度和大小。观众席的整体排布立体又具有亲和力,以表面不规则的独立墙分割,每一块也能够提升音乐厅内的声音反射。同时,座椅背面的木质材料也是有效的反声板。室内天花板和室内墙体选用的材料坚硬沉重,墙面上采用不规则的粗糙表面,制造丰富和温暖的音色。主厅和演艺厅的地板都是特地从日本北海道运来的厚达50mm的扁柏木,徐风说,“丰田泰久以他多年设计音乐厅的经验选择了这种较为软质的木材,而且坚持不让地板上漆,可能是出于吸音要求”。
演艺厅的反声是通过3000多根看似观众席围栏的不规则反声管来实现的,每根反声管都由填充有吸音棉的钢管和外包的木质材料制成。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木皮的表面呈不规则状,管与管之间的距离、每一根管的粗细都不同,都是为了达到一个不规则反射声音的效果。此外,演艺厅的墙面向外倾斜5度,以使得墙面的橡木反声板能达到完美的效果。尽管音乐厅以乐队的自然声为追求,但是仍然在墙面反声板上设置了扩音设备,负责音乐厅建造工作的上海交响乐团副团长周京华解释说,“这是考虑到民乐演奏时,音高不同,通过扩音设备可以令两者更为和谐。”
为了使音乐厅在演出时隔绝任何不必要的噪声,负责技术支持和机电设备的同济设计研究院对厅内的水管和空调都采取了隔风的特殊处理,并且将演艺厅与建筑外墙采用相互隔开的双层墙,又称“房中房”系统,演艺厅本身的墙壁和地板再采用双层中空结构,这种套盒模式彻底确保音乐厅外的噪声无法干扰到乐队的演出。
音乐厅就像一把大琴
声学方面并非简单的数据就可以呈现,最终的优劣还是要靠人的耳朵、靠好的乐团来判定。4月15日在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进行首次的公开乐队测试时,上交年轻的双簧管演奏员薛舜杰成为新音乐厅的第一批“发声者”,他分别在主厅和演艺厅以相同的曲目进行演奏,“以前的演出场馆,声音有些闷,新厅则显得更加明亮干净。”同时在演艺厅,一个室内乐的排练也首次在崭新的环境中进行。当天矶崎新老先生蓄着他标志性的辫子,戴着黑帽墨镜,舒服地倚在最角落的椅子上享受着演奏。而丰田泰久先生则是不停地向周围人做出噤声的动作,复又回过头去安静地聆听音乐。
曾经放话说要成为“声学效果最好的音乐厅”,竣工以后的声学测试结果自然成为大家关心的话题。“我们做了一些物理声音的测试,即摆放发声源,听有怎样的反声,迄今为止结果都非常令人满意。以后乐队进驻后还会进行不断的调试。声学测试是个很长的过程。”丰田泰久说。
除了声学测试,仍待调节的还有音乐厅的用光,这也被两位大师称作“看不见的努力”。“音乐厅不像剧场,很炫很热闹,它需要人们静下心来,细细感受。”感受这个词虽然虚幻,但却是矶崎新反复强调的。音乐厅的空间,不论对演奏的乐手还是聆听的观众来说都要有舒服的感觉,从这个角度来说,光与声音虽不直接相关,却有一种微妙的关系,共同营造了整体的氛围。“用光的氛围是我们在工作中被老先生批评得最多的一点,他总是好了还要更好。”矶崎新工作室在上海的合伙人胡倩这样说道。
矶崎新觉得,做音乐厅就像是做一把琴,之后许多人会带着自己的乐器来到这个大乐器里,两者需要相互磨合,慢慢适应。丰田泰久也希望先有乐队进驻演奏一段时间,因为一个好的音乐厅要达到完美,单是技术团队的努力是不够的,还需要乐队的配合。在未来的一年中,丰田泰久还将继续跟踪整个建筑和演奏的声学动态,时时做出微调。
多方合作呈现中国心态的建筑
作为一个外国建筑师,怎样运用中国元素来使建筑扎根这片土地常常是不可避免的问题,可是矶崎新却很干脆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是‘中国的’。”对于民族和文化颇有兴趣的他曾经写书讨论什么是日本的,2004年起他来到中国后也开始考虑什么是中国的,“我们的业主常常会提出要求,希望建筑又现代又中国,可是中国的是什么,这还需要好好研究。”
“总之我不希望做一个符号堆积的东西,这是不负责任的建筑师会干的,许多国外的建筑师也是这么做的,因为他们无法真正了解中国的内涵。”矶崎新所认为的中国性,不是单纯的符号堆砌、元素排列,如同现在呈现在眼前的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你可以抚摸到外墙粗粝的陶土砖墙,可以在主厅仰望到竹编一般的反声板,可是对于矶崎新来说,最重要的是人们走进音乐厅不感到异样,那么这个建筑就是和中国人的心态、情结相符合的,是被大家所接受的建筑。
事实上最终建筑的呈现来源于多方的通力合作,矶崎新工作室挑起建筑外形的大梁、丰田泰久承担所有声学方面的配合、剧场专业设计由英国TPC剧场专业咨询公司和日本WPC剧场专业咨询公司共同承担,德国隔而固公司提供专业减振弹簧,而连接起这一切的“润滑剂”就是同济建筑设计研究院。徐风说,每一家专业公司都有自己的诉求,而同济建筑设计研究院则为其提供了技术的平台,将设计师的概念转化为可现场施工的图纸,让这些理念最终都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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